“小雪,浴室的燈壞了嗎?”
趙雪沒去衣帽間拿睡衣便進了浴室,等他拿過來,發現磨砂門裡面只有一點光亮。
---借的外間盥洗室的光。
沒人應,只有嘩嘩的水聲。
他心裡一緊,敲門,趙雪害怕一個人待在密閉幽暗的空間,是不是燈突然壞了,嚇到她了,靠水聲來壯膽,“小雪,你把門開啟……”
就在他急得想要把門卸了時,門開了。
只開了一條縫。
氤氳的水霧帶著木質香味撲面而來。
“小雪……”周澤鋮伸手推門。
“別……”
周澤鋮頓住,溫聲安撫:“別怕,我在。”
“你能不能……”小姑娘站在門後,聲音小小,“能不能幫我買……”
“買什麼……”周澤鋮腦中閃了一瞬,忙說,“家裡有,我給你拿。”陶醫生知道他要帶趙雪去蘇城一個禮拜,特意交代了這兩天趙雪會來小日子,她子宮受過傷,要他務必照顧好她,同樣的話唐嫂也交代了一遍,比陶醫生還多了一句:煮紅糖雞蛋給她吃。
順著門縫把東西和睡衣一起遞給她,他下樓去了廚房。
趙雪看著手裡的衛生巾,怔住了:跟她平時用的是一個牌子,日用的夜用的加長夜用的安心褲買了個全乎,也都拿了過來。
衛生巾下面是一套睡衣,上下分體式的,真絲材質,杏色。
是她喜歡的樣式。
還有一條純白色棉質內褲和繡有蠟梅花的白色絲帶。
連這樣的事,都在他周全的範圍內。
鼻腔一陣痠疼。
快速整理好,拿著換下來的衣服去了洗衣房。
“放那,我來。”周澤鋮走了過來。
趙雪抱著衣服往懷裡收了一下,低著頭說:“不用,我能行。”她不是廢人,而且衣服裡還有……內褲。
說著,把右手往衣服下面藏。
想著要洗衣服,就沒纏絲帶。
被周澤鋮眼疾手快的捉住。
身子一顫,她抬頭看他,黑亮的眸子閃著狡黠,“你忘了你讓我做個實幹家了?”
如果剛剛他沒有突然“退縮”,她一定會笑著打他,罵他油嘴滑舌不正經,然此刻,她心裡是無限的酸苦。
也許大姐說的對。
怎麼會不介意?如果是周澤鋮跟別的女人在同一屋簷下共處近一個月,即便沒發生實質性的關係,她心裡也會介意。
她不該回頭的……
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心一橫,她說:“周澤鋮,我們分開吧。”
周澤鋮神色一頓,把她手裡的衣服抽出來扔到一邊,彎腰把她打橫抱起,“是不是肚子疼了……別動,會側漏……”
“……”
瞧著小姑娘又驚又懵的樣子,周澤鋮笑了,羞澀的笑,“廣告上……是這麼說的。”
“……”他是變了,還是原本就有這樣一面,只是她不知道?
周澤鋮低頭在她唇上點了一下,說:“我蒸了雞蛋,等下再澆上紅糖蜂蜜漿,你嚐嚐。”
趙雪心裡五味雜陳,跟他對視一會兒,輕輕抿了下唇,復又低下頭,不置可否。
到了樓梯口,她讓他放她下來,他不放,只問她肚子疼不疼。
她沒吭聲。
幾秒後,周澤鋮感覺脖子上滑落一串滾燙。
“小雪……”他深吸一口氣,站定,壓下眼睛裡的酸澀,唇瓣廝磨著小姑娘微顫的額角,小聲說:“我什麼都知道……陶醫生說得再過段時間,我們才可以……小雪,以後,我們要彼此信任,我相信你一直都是愛我的,你也要相信我一直都是愛你的,好嗎?”
趙雪抽噎幾下,哭出聲來。
洗澡的時候,她是想哭的,忍住了。
怕周澤鋮看出她哭了。
只是很久以後,她才知道他說的“什麼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不僅僅是知道她聽到了他和大姐二哥在院子裡的對話。
等小姑娘哭聲漸小,周澤鋮把她放下,扶著她站穩,大手抬起她光潔圓潤的下巴。
淚水滑落的軌跡偏向一側,周澤鋮伸出大拇指將其逝去,沉沉目光望著那雙因為哭泣才又溼又亮的雙眸,望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沒有歸路……春天又來了,以往的春天都將不復存在。”
趙雪睫毛顫抖一下。
“蘇慕遮……”她啞嗓喚了一聲。
周澤鋮眸色一黯,拇指按住她柔軟唇瓣,“我是周澤鋮。”如果那個人不是大哥,他不會與之交換讀書筆記,所以他不是蘇慕遮。
唯一讓他願意承認他就是蘇幕遮的理由便是趙雪曾經傾慕過蘇幕遮的才情。
眼前一暗,他低頭吻住她。
趙雪頓住。
心裡反覆念著“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沒有歸路……春天又來了,以往的春天都一去不返……”
對,過去都是假的,因為過去他們都在演戲。
她和周澤鋮又在一起了,春天又來了……
緩緩閉上眼睛,不再猶疑困頓,在他撬開她的唇齒之前,她主動攀上他的後頸,張開嘴回應。
“周澤鋮……”
“嗯。”
“我愛你……”
“我一直……都愛你。”
一次又一次的確認夾雜在急促熱烈的唇齒交纏中,確認這不是夢。
雞蛋蒸的時間有點長,周澤鋮重新做了一碗。
跟紅糖雞蛋比著,紅糖蜂蜜澆汁的蒸蛋別有一番風味。
融合了她的喜歡和他的愛。
在悄然間消散了她心理上的傷和生理上的痛。
“早上吃飯的時候,你想跟我說什麼?”
外面不知何時落起了雨,淅淅瀝瀝的,打在陽臺的檯面上,似雨打芭蕉。
趙雪窩在周澤鋮懷裡,手指撥弄著他睡衣上的紐扣,他的衣服和她的是情侶款,深灰色,“我想說,其實我想開個店,兩層的,一樓做咖啡廳,二樓做書城。大哥說的工作我也會去做,所以……店能不能記到你名下?”
半晌,沒聽到回應。
只有幾下忽然變沉的呼吸聲。
趙雪仰臉看他,暖色的床頭燈在他繃緊的下顎線上生出些冷意。
他在生氣。
“你要是不同意……”
“趙雪!”黑沉沉的眸子垂下來跟她對視。
心頭顫了一下。
“我是你什麼人?”他問。
“……男朋友。”
許是這個答案令他很滿意,看過來的目光瞬間柔和了許多,“對,現在是男朋友,未來是老公,所以你剛剛都說了些什麼?”
趙雪這才明白他生氣的點。
“能不能”這個詞太小心翼翼,很容易就拉扯出距離感。
以及不信任。
明明不久之前她才答應過他,要彼此信任。
於是換了說辭,“那你支援我嗎?”
“不支援。”幾乎是脫口而出。
“……”
周澤鋮抬手把她蹙起的眉頭撫平,滑到腦後把她揉進懷裡,“我工作忙,沒有多餘的時間幫忙打理店鋪,你的工作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清閒,我還想經常的帶你去山裡尋奇花異草,去聽雨,賞雪,探幽……和你做很多的事,所以,我們沒有精力去開店。”
他說的是“我們”。
片刻,周澤鋮聽到她“嗯”了一聲。
眉眼一彎,他探身把床頭燈按滅,“睡吧。”
屋裡瞬時暗黑一片。
一直擱在她後背的手輕拍幾下,趙雪放鬆下來。
這一晚,趙雪睡的很好,周澤鋮卻是驚醒過一次。
他再一次夢到了趙雪被槍擊的場景。
只不過持槍人變成了沈聿。
他把趙雪抱的緊緊,嘴裡輕喃:“別怕,我在……”
趙雪醒的時候,周澤鋮已不在身邊。
窗簾已經被拉開,只留了一層白色薄紗,熹微晨光透進來,滿室的和暖。
耳聽著窗外啾啾鳥鳴,趙雪望了眼床頭櫃上的時鐘。
6點30分。
視線下移,看到一塊腕錶和昨晚她裝進口袋的“花”。
後知後覺的,發現右手上被纏上了白紗。
他這是把衣服都洗好了。
洗漱完下樓。
周澤鋮在廚房忙著做炸糕,看到趙雪進來,讓她離遠點,不要被油濺到,趙雪想幫忙做點別的,周澤鋮不讓,最後,為了安撫,他給她戴上防燙手套,讓她把做好的餐端去餐廳。
早餐很豐盛,有一道鱖魚羹,周澤鋮是第一次做,味道還不錯。
盛了一碗給趙雪,“嚐嚐。”
趙雪正在看亞克力管裡的蠟梅花。
昨晚沒有細看,這會兒認真端詳,只覺裡面的花是鮮活的。
一定費了不少心思製作。
“你在哪採得這個花?”她問。
周澤鋮把裝炸糕的碟子換到趙雪面前,淡淡道:“家裡。”
趙雪吃驚:“家裡?”
周澤鋮把他移來的兩棵蠟梅樹拔了以後,她的那一棵沒過多久便枯了,北城家裡的那棵也早就沒了。
還有哪個家?
周澤鋮沒有應她,夾了一塊炸糕到她碗裡,“你先說說這個。”
趙雪愣了一下。
臉上一紅,說:“我不吃是因為……因為我給小侄子取了個小名,叫……”
周澤鋮輕笑出聲:“叫炸糕?”
趙雪嘴巴一翹,有些不好意思,“是大嫂說好多人都給孩子取食物的名字,什麼小芒果,小糯米,我喜歡吃炸糕,就……你不許笑。”一巴掌拍到周澤鋮手背上。
“好,不笑。”周澤鋮抬手捂住嘴巴。
捂住嘴巴笑。
趙雪皺眉,不理他。
低頭喝魚羹。
剛喝一口,臉立馬皺成了苦瓜,“你做的這是什麼呀,難喝死了。”
卻是周澤鋮笑的更大聲了。
得虧他嘗過,可能會不合她胃口,但絕對不是難喝。
不然這會兒笑的就不是他了。
計謀失敗。
趙雪憤然起身,抬腳就要走。
周澤鋮動作比她快,一把把她拽住,“好了好了,我錯了,我不笑了,‘炸糕’這個名字挺好聽的,大嫂要是不喜歡,我們自已留著用。”
趙雪扭頭瞪他,“誰告訴你大嫂不喜歡了?”
周澤鋮說:“大哥告訴我的。”
趙雪怔了一下,不過也就兩秒,她就反應過來了,唇角勾起一抹促狹,“我怎麼覺得是鈺哥家的狗告訴你的?”
周澤鋮臉一沉,“你怎麼能說大哥是狗呢?”
“……”
一頓早飯吃了將近四十分鐘,哄人哄了二十分鐘。
周澤鋮心裡是高興的。
原來趙雪還記得“蘇鈺家的狗”這個梗。
他今年29歲了,這樣開心的時候,寥寥無幾,也從來沒有哪個人能像趙雪這樣讓他開心。
從前他以為婚姻是相敬如賓,而今,他覺得嬉笑嗔罵才是。
他希望往後的每一天,他和趙雪都能這樣開心的過。
周澤鋮這次去蘇城是工作,不能時時把趙雪帶在身邊,便收拾了筆墨紙硯和畫架,準備帶過去讓她消遣。
趙雪嘟噥著說還不如留在園子裡。
周澤鋮笑著湊過來親她臉頰,“難道你不想每天都見到我?”
趙雪嫌棄的推開他,“不想。”
口是心非。
周澤鋮佯作生氣,捉住她把她吻到求饒。
手機響了。
鈴聲換回了《榮耀》,昨天晚上換的。
---趙雪是他這一生的榮耀。
把還在喘息的人按在懷裡,另一隻手掏出手機。
平復了下呼吸,他劃開接聽鍵:“媽。”
未及電話那頭的人開口,懷裡的人突然對著話筒喊:“穎姨,周澤鋮他打我!”
喊完就跑。
面朝著他跑的,邊跑邊做鬼臉。
留周澤鋮怔在原地哭笑不得。
劉穎已經開啟了教育:“你說你老大個人了,怎麼就不懂得哄女孩子……你比她大,有什麼事讓著點……”
“誒,小心身後……”周澤鋮衝過去拉住就快要撞到櫃子的人,又被她掙開跑掉,“媽,她淘氣著玩呢。”
“阿鋮。”
“嗯,媽。”周澤鋮把視線從趙雪的背影上拉了回來。
“把小雪照顧好,別像上次……”像上次那樣有了矛盾,把她推到了深淵。
周澤鋮眸色一沉:“不會。”
沉默一會兒,劉穎說:“你爺爺派了兩個人,你們去蘇城這段時間,他們會在暗處跟著。”
眼皮忽然跳了兩下,“媽,爺爺是不是要去北城?”
“沒有,文熙和楊楊都在園子裡呢,去北城做什麼。”語氣威嚴。
“哦。”但他是不信的。
老爺子肯定發現他鎖在保險櫃裡的檔案被他拿去北城“物歸原主”了。
他又想起昨晚上那個夢。
心裡頓生不安。
無心聽母親接下來的囑咐,他跑了出去,去尋那個淘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