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門裡傳來一陣腳步聲。
古淑雅心裡一驚，抬在半空中的手蜷縮成拳，又快速散開，緩緩推開了門。
“雅雅？回來了？累不累？我正說時間差不多了，想去巷口看下你回來沒有……”
已經快走到門口的古園青見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抬頭一見是女兒，驚喜不已。
她大步跨上前，一把接過古淑雅手裡的書包，摸了摸她腦袋：
“在學校功課能跟得上嗎？食堂裡的飯菜合胃口不……”
古淑雅用力點頭，目光有意無意的從堂屋掃過廚房，隨口答道：“能跟上……媽，我……姥呢？”
古園青視線飄向廚房：“在廚房裡整理明天要用的東西呢！”
古淑雅的嘴巴微張，眼底閃過一絲期待。
“去廚房看看！”古園青推了下古淑雅的背，目帶鼓勵道：“去看看！”
古淑雅眼睛一亮，撒腿就往廚房跑。
手上忙著給豇豆去筋，實則豎著耳朵聽聲的李衛國快速抬起頭，笑靨如花道：
“回來了？餓不餓？想你姥了是不？”
古淑雅的眼睛上下掃過李衛國，見他氣色什麼的都還好，居然在幹活，頓時鬆了口氣。
窩在灶臺前燒火的古姥姥見古淑雅回來了，忙招呼道：“姥姥在鍋裡蒸了你愛吃的雞蛋羹，你端出來！”
片刻後，嘴裡含著雞蛋羹的古淑雅忍不住抬頭用眼去瞅李衛國，見他認真的忙著手裡的活，鼻子一酸。
怕被人看見，又連忙將頭埋進碗裡。
看似在忙，實則餘光放在女兒身上的李衛國嘆了口氣，停下手裡的活，轉向古姥姥：
“媽，是我不孝，這段時間讓你操心了……以後，不會了。”
古姥姥拿著柴火的手頓了頓，眉腳輕輕一揚：“都是一家人，不過……
衛國啊，我老了，半截身子快進土了，日子苦點累點無所謂。
園青跟了你，只要她願意，我這當孃的除了心疼，也全無半點辦法。
可雅雅還小，我不管你心裡在想什麼，但該是你擔的責任，逃不掉也不能逃！”
李衛國腦海中快速閃過自已這段時間如行屍走肉般的生活，被丈母孃犀利如鋒刀般的眼神看得老臉一紅，忙應承道：“我知道的……”
“知道就好！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人生哪有從頭到尾一帆風順的，百味人生說的不就是酸甜苦辣鹹？
你還這麼年輕，怕什麼？我們都會幫你的，一家人，有什麼想法直接說，別憋在心裡！”
一家人三個字像記重拳狠狠砸向李衛國的心，他用力點頭。
轉頭看向古園青：“我……”
“好了就好，我都知道！”
古園青打斷丈夫的話，眼睛不斷飄向將頭埋在碗裡的女兒，朝丈夫使眼色。
李衛國視線轉移，輕喚一聲：“雅雅，是爸對不起你，是我暈了頭……要不是你，我可能還……”
“你為什麼一蹶不振？是怪我讓你和那群吸血蟲斷親？不讓她繼續扒在我身上吸血？還是怪我不是男孩子？”古淑雅開門見山道。
李衛國臉青一陣白一陣，訥訥道：“我……”
“你的腿明明可以透過做復健康復，你偏不配合！
怎麼，是覺得癱在床上有人照顧很舒服？
還是覺得給你治腿的錢是大風颳來的？
你不就仗著我們不會不管你，所以裝聾作啞嗎？
就你心裡有埋怨？就你難過？”
古淑雅將碗重重的擱在灶臺邊沿，拽過古園青，指著她明顯比同齡人蒼老的臉：
“你知不知道，那些錢是我媽一鍋鏟一鍋鏟，揮汗如雨的賺來的！”
又指著古姥姥道：“我姥都快70了，每天天沒亮就起來幹活，你是怎麼心安理得的做出這樣的事的？”
說著，她快速朝門口走去，走到門口時頓住腳步，一字一句道：
“我不管你是因為什麼變了，也不管你是恨我還是怪我。
我只知道，我的爸爸，絕不會是像你這樣的懦夫！”
李衛國抹了把臉，追問道：“是我不對，我要怎麼做你才……”
“不原諒！起碼，現在沒法原諒！至於以後，看你表現吧！”
說完，古淑雅大踏步的走出廚房。
古園青看看丈夫，轉頭追了出去。
古姥姥面無表情道：“衛國，你別怪雅雅，你看到雅雅的頭髮和手臂上的燒傷了嗎？”
李衛國心裡一痛：“看到了！”
“她姥爺在的時候，咱家雅雅……哪個少女不愛俏？又何況是雅雅！她比誰都盼著你的腿能好，也是她拉著板車一步一步的把你拖去醫院……”
李衛國的頭越來越低，最後埋在雙手之間，痛哭道：“我知道，是我對不起她！”
“你是對不起她！但光說對不起沒用，你要振作，你要扛起屬於你的責任啊！
雅雅才12歲，你忍心讓她一直跟著假小子一樣嗎？”古姥姥嘆了口氣，緩緩道。
臥室裡，古淑雅拉開拉鍊，掏出課本，像是準備寫作業。
古園青斟酌道：“雅雅……”
“我沒事！你出去吧，我要寫作業了。”
古園青見古淑雅真的在低頭寫作業，猶豫了下，還是輕輕退了出去。
房門關上的瞬間，剛還在奮筆疾書的古淑雅瞬間把筆往桌上一放。
轉頭拉開抽屜，從裡面掏出一張相片。
相片裡，李衛國將她架在脖子上，笑得開懷。
旁邊，尚還健在的姥爺一臉緊張的抓著她的小手，生怕她摔下來。
她的手指緩緩從李衛國身上擦過，落在姥爺的臉上。
“姥爺，我真的沒法原諒他……起碼，現在還不能。”
可能人就是貪婪的吧？
李衛國一蹶不振的時候，她只想著，讓他恢復振作就好。
可他現在有所好轉了，心中的埋怨不忿如潮水般湧來，讓她沒法心無芥蒂的和他把手言歡。
就感覺，這麼輕易的原諒他，都對不起無數個白天黑夜起早貪黑的自已！
她那麼盼著他能重新站起來！
但她先前有多期盼，後來就有多失望！
她摸了摸自已扎手的短髮，長長的嘆了口氣，甩了甩頭，決定不想這麼多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