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內的景象也發生了變化。
牆壁裡掛著無以計數的油畫,原本並沒有,塞利安剛開始還沒注意到,它們浮現出來的速度太過迅速,令人無法反應過來。
畫裡的景象是一張張哀嚎畸形的器官,像是人的,旁邊還有許多細小的血管網穿過,延伸極其深,甚至能直達他之前所經過的宴會廳。
他盯著面前的場景,黑暗中彷彿有無數飢渴且空洞的怪物在盯著自己。
塞利安知道這是個提醒,他往前走去,很快就看到了那被掛在會客廳中央的油畫——當然是新生的,體積無比龐大,幾乎遮掩整個穹頂,如同這片黑暗的主題。
畫裡的內容也很符合現在的情況,一群人正在搶奪些什麼東西,能看到許多腐敗的餐盤,還有個別數手持著刀叉,準備收拾殘局——這讓他感到一陣反胃。
這些客人的面孔有種很不協調的違和感,讓人毛骨悚然,不像是真正的人類。隱約有野獸特徵,又好像是骨子裡原本就存在的癌變器官,惡意太過膨脹,所以變成了極度恐怖的怪物。
他沒再管這些景象,繼續向前,身體因為越發變低的溫度而僵硬起來,但他知道,如果想離開這地方,就必須回到剛才的宴會廳。
路徑的構建也變得短小,塞利安還沒走幾步就看到了之前會客廳的燈光。
他走了進去,如同個無人問津的影子,悄無聲息且帶著黑暗的壓抑。
會客廳的場景已是天翻地覆,在塞利安安離開的這段時間,局勢簡直是變化得誇張。
圓桌上儼然呈現出杯盤狼藉的畫面,幾乎沒什麼可供人品嚐的東西了,而舞者顯然是受到了非常血腥的刑罰,雙手被高高釘住,能看到許多鐵絲和鋼釘牢牢捆在其中。
畫面根本算不上特別限制級或是誇張,因為只剩下那麼一點了——他們已經把她摧殘得沒有任何完整的軀體。
濃稠黏膩的血漿滲透白布,把它染成滲人的紅,儘管殘骸仍在散發出濃烈的香味——大概是在出生前就被設定好了,可內在已經開始腐爛,透出有舊日血肉衰敗時令人反胃的腐臭。
那些綺莉的複製體也消失無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陌生面孔,但數量都很多,大概是某個遲到的“家人”——其中一個正在聊著什麼——他聽得很確切,那些人在說“不行啊,這也太脆弱了吧——還不如她姐姐呢。”
而受刑者的身體……也就剩那一塊保留人形,被儲存得得很完美,仍舊精緻漂亮。也許這就是存在的意義了——這姿態那在如此痛楚的慘狀之下顯得極具空洞,俊美的面孔永遠凝固在那被切割的痛苦之中。
她仍保留著瞪大眼瞳的形態,是那麼無助且空茫地看著穹頂,讓人有種還未逝去的錯覺——可哪怕還沒有死,這苦難也不會消失。
暴雨之外的未知生物仍在重複著撞擊,聲音已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像同行的雨點一般,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客人們就聚攏在殘骸的周圍,基本都很惋惜,商量著下次的節目要怎麼舉辦,找個耐用些的工具。
他們盡情評價,隨意地交談,笑容狂熱而致命。
綺連仍坐在主座的一旁,沒有任何想要加入其中的體現,但衣冠依舊整潔,或許都沒興趣參與進去。
他感覺到塞利安的到來,就如那位“父親”一般知曉一切,隨後轉過頭,朝遲到的客人露出一個理解的微笑。
於此同時,其他食客也跟著轉過頭,朝他露出一個驚悚的笑容,面孔有種極不協調的感覺。
塞利安又覺得想吐——他不喜歡這種地方,太噁心了,於是轉身,朝門口跑去。
他必須到外面去,哪怕被丟進那永無止境的暴雨裡也沒事,即使孤身一人也無所謂,哪怕外界存在多麼恐怖的生物,帶來的寒意怎樣的冷徹骨髓,他也必須離開這地方。
他跑到大門的位置,用力去擰門把手,但這東西像被焊死了一樣,根本沒有動轉的跡象。
與此同時,玻璃窗外忽地有道閃電亮起,那猙獰刺目的光紋刺破漆黑的天際。
在這一瞬間,塞利安總算是看到了那些不知疲倦、撞擊著防禦牆的生物。
那是……早就死去的人。
無以計數僵硬的面孔正牢牢貼在玻璃之上,帶著仇恨且飢渴的目光盯著會客廳裡看。
那是一張張與他相同的臉,只是年齡還太過蒼老——並且在這一次次的撞擊中已經支離破碎,變得扭曲畸形,眼瞳內只有痛苦和懇求。
他們發出尖叫和呼喊,盯著屋子裡的人皮怪物。
“啊,你總算是於回來了,我親愛的塞利安先生。“綺連說道。
塞利安轉過頭,發現所有人都在盯著他看。
在那圓桌子也跟著化為腐爛和破碎的姿態,變得如同發黑的肉瘤和骨頭一般噁心,還算精緻的軀體只保留了那麼一丁點的時間,但還是粉碎了。
它變成一堆又一堆泥濘的殘骸,然後塌陷和衰老,骨渣和殘餘的臟器滲透桌面,滴落到地板上,緩緩向下滲漏,最後變成層層枯萎的幹膜。
塞利安這時才覺得那場面實在是眼熟,他在神城之中見過很多次——就像是被丟倏某種遠古兇獸那般,這些受刑者的殘骸並不是掉了下去,而是被完全吸收了。
他意識到這棟建築的本身就是個無法滿足的深淵,大概還是由悽慘死去人的血肉組成的,所以會那麼的殘忍和變態。
那些人盯著他看,嘴角還滲著噩夢中的一部分,一副終於看到飯後甜點的感激樣子。
“現在晚宴都結束了,但你卻回來了,我早就勸你留在這的。”綺連說道。
接著,所有的客人站起身。
他們朝塞利安的方向走去。
當事人瞪著這群恐怖生物,發覺身體陷入了無可控制的狀態,渾身僵硬,根本無法移動。
這由千萬具恐怖肢體組成的建築鎖住了他,接著有什麼東西倒塌了。
他一直相信自己是能夠在阿卡姆城活下去的人,是一個可靠的成年人,能夠保護自己珍惜的事物——當他剛來到這種地獄的時候就知道了——而現在,他已經把這些殺人技術練到了頂尖,應當是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
但是此時此刻,這一切都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