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之晨,永安城,坤寧宮。
一間富麗堂皇的前廳裡,此刻坐著一個雍容華貴的女人。
女人好似很酷愛白衣,全身上下,一身素色。整個人顯得華貴卻又出塵。
年約四十出頭的模樣,正側坐在一方書案旁,翻看著《爾雅小記》。
旁邊有一炭爐,水壺內沸水翻滾冒著白汽,室內溫暖卻不幹燥。
一著淺紅衣衫的丫頭從門邊掀開暖簾快步走了進來,腳下無聲。
“太后,華英公主回來了,此刻在城外十里之處了。”
“剛才聽地字號的阿月說,估摸著還有小半個時辰便到了。”
那丫頭靠近白衣女子,輕輕說道。
然後提起炭爐,將書案上的一盞茶續上。手法嫻熟,水線細如髮絲。
“是先過皇帝那邊嗎?”白衣女子將書置於案上。聲音猶如山間流水,沁人心扉。
那丫頭輕輕將茶水奉上。見太后喝了一口。隨手接了過來,接著開口道:“是的呢。聽說皇上還召了武英侯同去。”
“嗯,待會兒讓老樸給皇帝遞個話,讓那丫頭完事來坤寧宮陪本宮用膳,你親自去跑一趟。”那白衣女子拿起手中的書開口道。
“好。奴婢這就去安排。”那紅衫女子雙手對掌,自稱奴婢行的卻是儒家禮。
走到門邊,在著一青衫袖口三轉紅絲線的青衫丫頭耳邊耳語幾句,兩人一起去了。
永安城,太寧殿。
大幽一國之君,成帝劉陽會見臣子的起居之地。
此刻,這個正當虎狼之年的皇帝,正在召見一個特殊的臣子。
他的異姓手足,軍中柱石,肱骨重臣,大幽唯一異性王安南王厲崑崙-----的兒子。
當今風頭最盛的年輕侯爺武英侯———厲星禾
旁邊下首坐著的是自己最寵愛的女兒,華英公主———劉南珠。
這次武英候 進京有兩個目的,一是前段日子西南邊境和大元交界的位置有些異常。
自從三分天下後,安靜了百年的邊境竟然不知道哪裡冒出來一股兵不兵匪不匪的軍隊,整日裡來騷擾。
自己的兒女親家,異姓兄弟把自己十分中意的未來女婿使回來,無非就是想給兩人多些時間相處,順帶商量邊界事宜。
明日裡,朝堂上兵部會同三部一議。讓自己看好的乘龍快婿掛帥出征。
依那小子的本事還不是手到擒來的大功一件。鍍鍍金,再上一步,和南珠的事就定了。
看似簡單的一個舉動,卻是和自己臣子的一個默契之舉,好處多多。
"珠兒,那父皇便明日讓禮部把日子選一下,開始做準備,等星禾得勝歸來,朕便昭告天下,萬民同慶,如何?”
成帝覺得自己還是一個好父親的,在選婿這件事上自己上對的起社稷,下對的起女兒了。想到此,便笑盈盈的看著女兒。
卻不想一直以來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女兒此刻並沒有想象的喜出望外。反倒有了一絲猶豫之色。
成帝只當是女兒大了 ,有了女孩子的矜持很正常。“沒事的,你不必有什麼擔憂,一切有父皇,父皇保證給你安排的妥妥的。”
年輕的武英候在一旁已是喜上眉梢,這些年來自己和公主雖然是比一般功勳之後要交往密切。且朝野上下也是一片看好。但終歸是正主沒開口不是。
現如今有了陛下口諭,自己心儀了八年之久的女孩終於要花落自家了。
"老樸!御膳房傳話!”成帝沉聲說到。
一個滿頭銀髮的老太監猶如飄著一般快步過來,“陛下,太后那邊遞了話來,是桃姑娘傳來的,說太后幾月不見殿下,有些欠殿下,叫皇上割愛讓殿下過去陪她老人家說說些體己話兒。”
無錯書吧老太監聲音不大,有些尖銳,但字字清晰。
他知道自家主子最孝順太后,只要是太后的要求,基本上是有求必應。
所以雖然掃了皇上的興,但絕計不會怪罪。
若是換做先帝還是陳留王時,自己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君王一怒,伏屍千里可不是小說家口中的橋段,那是自己親眼見過的。
自己這個主子,雖不是先帝那般霸道,但也不是易於之輩。但涉及太后和公主則是例外。
“哈!哈!哈!朕這母后啊,總是把這丫頭看的比朕還重!朕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咯!”成帝沒有不悅,大笑著對厲星禾說到。
年輕侯爺不敢介面,這話也沒法接。
“無趣!”成帝瞟了眼稍顯拘束的自家未來女婿,“罷了罷了,珠兒!你去陪你皇祖母用膳吧。”轉頭指了指面前的厲星禾“你留下來陪朕用膳。”毋容置疑。
劉南珠拜別成帝,衝厲星禾輕點了一下頭算是打過招呼。
飄然而去,老樸也緊隨其後退下,安排小太監下去傳話去了。
厲星禾有些失落。
成帝看在眼中,沒有說破。
坤寧宮,房內溫暖如春。
歸來的劉南珠,讓太后內心溫暖。
炭爐旁,裹著雪狐大氅的女人,則是一路舟車勞頓,身心疲憊的公主心裡的那盞燈。
“你把稚子留給了那孩子?”自進門起,太后趙攸寧便看到自己這寶貝孫女的身邊空空如也。
那柄跟了自己一百多年,後又轉贈給了自己這個頗為喜愛的孫女,便一直不離身的“稚子”不見了。
對於自己來說,這柄劍自己看的比自己生命還重。雖然送給了珠兒,那也只是一種寄託相思的衍生。
既然送人了,那便送了。權當便宜那小子了吧。
畢竟,那個人也許永遠也不會回來了吧。
“祖母,衛大勳那邊有結果了嗎?”劉南珠知道祖母在乎那柄“稚子”。但送也送了,自己心安些,也不知道那少年醒了沒有。
“衛家父子前日裡來了訊息,這次行刺的幕後黑手後可能與你桃師姐說的是一批人。但他們藏的太深了,估計還需要不少時日。”
雍容華貴的大幽太后趙攸寧平日裡都是雲淡風輕,此時看著劉南珠和那被叫做桃姑娘的丫頭卻是面露難色。
難道當年你就發現了這些嗎?可是你為什麼要一個人去面對呢?還是說當日的你也已經無法控制了?你可知我等了你百年?趙攸寧一時間思緒飛了好遠。
不知不覺,趙攸寧伸手從懷中掏出來一枚碧綠的竹牌,那牌子形狀難看,歪歪扭扭,但字,卻是氣勢如龍。
提筆學子皆慚色,展顏世間皆薄柳。
十四字如蒼龍出海,上有綠色流光流動。道出了趙攸寧的特色與才氣。她可是當年大河邊書院的三君子之一
那叫做桃姑娘的丫頭握了握腰間,那裡有一枚同樣材質的竹牌。
“哦,祖母,行道這次被無量山熊長安打傷之前,還發生了一件事。”
劉南珠有些後知後覺。這次被刺殺,讓他有些反應都慢上許多。
"還發生了什麼?"趙攸寧從回憶中醒來。看著劉南珠面有悲慼之色。有些人縱使相隔百年,想起時仍是痛徹心扉,道心不穩。
“在這之前,有一個鬼修召出了一個至少五境的倀鬼。這本來當是我們不敵的,”劉南珠說起來仍然心有餘悸。
“一個儒家先賢憑空出現,只是一指便將那倀鬼點的形神俱無!”
劉南珠話沒說完,便見趙攸寧已經緩緩站了起來。
面色激動,“那儒家先賢是不是從一個竹牌子裡出現的?在一道綠色光柱裡出現的?那竹牌子是不是和我這個一樣的材質!”趙攸寧已經全身輕顫,聲音也有了哽咽之聲。
少女不知皇祖母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反應,一雙玉手被拽的生疼。忙不迭的點了點頭。
“快!快!召譚文宣進宮!馬上!去啊!”趙攸寧有些歇斯底里!沙啞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轉過頭,早已淚流滿面。
“珠兒!這是你做的最正確的決定!”趙攸寧已經說不出來,但透過口型,劉南珠讀懂了。
趙攸寧兩隻手抓著劉南珠的雙肩不停晃動,淚如雨下,但卻笑的很燦爛。
正應了那句:展顏世間皆蒲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