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4 章 小小君子

月光清冷,夏蟲低語。

經過一個時辰的爬行,少年與狗終於看到上方山頭上隱約的黑色城牆。那綿延的黑色城牆猶如一條俯臥在山頭的黑色長龍。上面星火點點。

城牆根兒上有一低矮小門,剛好能容一人一馬同行。

“什麼人?”離門還有二三十丈的時候便有一粗礦吼聲遠遠傳下。

“是我,水生。丁大哥,今晚你當值啊?”雖說天上的月光把城牆上那人的身影輪廓照的白亮而模糊,但配合聲音,陳行道還是認出了那城門執勤官。

“哦,水生啊。今晚這麼晚上來?開門!”那粗獷的聲音繼續響起,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音響起。

虎子一陣風的竄了進去,兩個執甲門衛大呼“虎子,虎子!”

那大黃狗轉過頭搖了搖尾巴,似是打過招呼,自顧自的去了。引的那兩門卒大笑道“這狗子!”

陳行道邁過門牆。與那兩個門卒打過招呼。便進到城內,城牆上那粗礦的聲音又響起“水生!最近記得有鮮味兒,給弟兄們送上來啊!還有啊,我說的那事兒你仔細考慮一下啊!我可和我那兄弟打過招呼了啊。去就暫時先直接給他做親兵。就你小子這性格,要不是我這拔劍寨沒出息,我還捨不得讓你去呢!”

“好,好,好丁大哥,我的好大哥。我知道你照顧弟弟我,”少年轉過身衝著城牆面露微笑。

隨即話鋒一轉,“若是跟在你手下做個跑腿打雜的,小弟也心甘情願。可去那郡城之地,小弟真的是怕對你不住,小弟真的才疏學淺,怕被人笑話啊!加之大城可比不得我們這山野之地自在。”

其實在少年心裡,自己吃苦被笑話都不算什麼。作為一個不知身世的野孩子,從小就不知道何為吃苦。

五六歲就跟著吳屠夫按豬宰羊。洗腸剔肉。八歲後,雖然日常沒有了吳屠夫的毆打和王嬸子的謾罵,但被先生要求獨立出來的少年也等於了自立門戶,要為自己的一日三餐溫飽掙扎。也幸的這幫山上的軍戶對自己頗為照顧。

所以在少年的心裡,最不願意的就是給這些幫助自己的人添麻煩。甚至怕自己做不好會給這些人丟人。因此少年做什麼都是非常的努力。別人做十分他便做十二分。

“好吧,隨你!”見少年這麼說,那丁姓執夜頭目也不多說,灌了一口手中的酒,往身後的竹椅躺下,滿臉胡茬子。那臉上一道刀痕自左眼斜滑而下十分猙獰。

望向對面敵國大元的山頭,那邊群山逶迤,在月光下時隱時現,一座同樣的城牆在金鐘山山後的魏家巖上盤旋而據。丁謂的眼裡似乎有山河流動。

走在錯落的山巔衛所集市街道。少年腳步輕快。如果河下是生活,那山上就是少年心上的神往之地。離天如此之近,卻又緊貼人間。往下望去,萬家燈火,煙火人間。

虎子已經不知所蹤,每次上來它都獨自先行。估計它也有自己的朋友吧。每次少年都會這樣想。

轉過兩層小巷,便見一釀酒作坊,酒香撲鼻。

無錯書吧

滿臉絡腮鬍的老闆正光著膀子和老婆孩子在吃飯。兩個像泥巴娃娃一模一樣的半大小子抓得滿桌子都是飯,臉上鼻子眉毛上都是。

看見遠遠走來的少年,那兩小子一邊脆生生爭先恐後的喊道“水生哥哥!”一邊歪歪斜斜的撲了過來。

“二叔,二嬸,才吃飯吶。”陳行道一邊打招呼一邊輕步走過來,

放下脖子上的葫蘆,將兩小子一左一右抱起,轉了好幾圈。逗的兩個小傢伙咯咯只笑。

放下後又把兩小子臉上的飯粒一顆顆拈起,喂到兩小子的嘴邊。兩小子也聽話。一粒一粒吃的乾乾淨淨。

陳行道食指成勾。在兩小傢伙鼻子上一人輕輕颳了一下。“去吃飯吧!”倆小子便樂呵呵的去飯桌邊了。

老闆娘滿臉笑意的看著少年和自家孩子的親熱舉動。

那老闆提著裝好的兩個葫蘆,沒好氣的扔了過來,“看在你的面子上,多送了二兩。那酸秀才,本配不上我這好酒!看在錢的面子上懶得和他計較”說完便伸出一手看著少年。

少年笑著伸手接過,四斤的酒落入手中盡是紋絲不動。一拂袖,四顆銅板平行飛過齊齊落入老闆手中,疊在一起分毫不差。“二叔說笑了,先生誇您是煮酒好手呢。您這酒啊還得先生最懂!”

“還不賴!”老闆難得誇了一嘴。“他怎麼說啊?”前一句是誇少年,後一句是純碎好奇。

陳行道大窘,這不按常理出牌啊?他不是不在乎先生說啥嗎?再說了。我就客套一下你還當真了。

轉瞬間卻脫口而出“先生說二叔這酒啊,吾飲此釀君莫勸!自當狂飲三百杯啊!”心裡暗道,好懸好懸!

那光膀子絡腮鬍子老闆撇了撇嘴,也不說破。腦子裡浮現出那老頭子鬚髮皆張指著自己鼻尖大罵道“我之所學,爾盡習得,今為一婦道人家,在此擔水釀酒,有辱斯文啊!氣煞老夫耶!”二人不歡而散,從此不歸河下!

“走啦!”少年將壺掛於肩頭,不敢回首,揮揮手落荒而逃。說謊,尤其是說大話,真的很丟人。

飯桌前老闆一臉落寞。老闆娘伸過手一手輕輕蓋住老闆的手,一手撫上自家漢子的滿臉鬍鬚。眼底有若星河,無他,入目皆是你。

七年前,年幼的少年也是掛著兩個葫蘆,就這樣怯生生的走進了店裡。還沒酒缸高的孩子墊著腳,因為吃不飽而顯得特別大的眼睛就那樣盯著黃庭敬手裡的酒提子。

漢子故意逗他,將酒回了一些再裝葫蘆。四提裝完後就那樣遞給小小的少年,看他作何反應。

因為緊張,又見識了不公的小小少年,泯著嘴拳頭握的緊緊的。就那樣瞪著滿臉絡腮鬍子,凶神惡煞的酒莊老闆不言不語。

“四塊銅板!不二價!”黃庭敬強忍笑意對少年開口。

忍了很久“您不能這麼做!您的提子不夠份量。我沒有要您多打,但是該我的,您必須給我打滿。”小小少年一鼓作氣將話說完。聲音顫抖但堅決,但也沒有忘了對長輩的敬詞。

“哦?那我退你一個銅板,你回去告訴你家長輩,酒仍是四斤,另一銅板,就當我給你的回錢?”漢子仍是逗弄道。對於一個明顯飢餓的孩子。一個額外獲得的銅板可以買八個白麵饅頭。那是三天的伙食。

“您怎麼可以這樣,先生說了,當我的,寸土不讓。不該的,千金莫求!”

“先生又說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雖窮,但不取無義之財。更何況那是知我愛我的先生!”小小少年身體抖動的越來越厲害。

黃庭敬收起逗弄之心,轉過頭將酒補滿。

雙手將酒葫蘆遞給小小少年彎腰道“對不住你了!”

少年愣了一下,隨即嘴角翹起,躬身還禮“不礙事的。”鬆開緊握著的小小拳頭,轉過身去小小少年背後汗溼一片。

忽有酒香隨風去,扶搖山巔醉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