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啊!快點啊!有人掉河裡啦!”
一陣帶著哭腔的呼喊刺透溼熱河邊的正午。
孩子的聲音絕望而無助。
一排沿河邊的木樓裡,頓時雞飛狗跳。
穿著大褲衩子躺涼蓆上鼾聲如雷的漢子。
還有在樹蔭下一邊做著針線活一邊低聲說著八卦的女人們。
這才四下裡瞧了瞧,發現自己家的丫頭小子不在那裡玩泥巴的時候,這才慌了神。
一骨碌爬起來的,撇開手裡的活計,撒丫子呼呼啦啦都往下游河邊跑。
村裡那群黑黃白三色的狗群甩著尾巴衝在了前面。犬吠四起。
在下游不遠處一個墨綠水潭邊的大青石上。
一個十四五歲年紀黑黝黝的少年,扔下手裡的魚竿,三兩下就從石頭上奔上了河邊小徑,飛快向上游跑去。
一隻全身毛髮發亮,跑起來猶如豹子的大黃狗始終無聲緊跟在少年的身旁。
少年手腳並用跑了大概三四百米,便看見三叉口那大潭漩渦裡上下沉浮的孩子。
那孩子只浮在那裡打轉,時隱時現不下沉,也不漂往下流。但看樣子已然是暈過去了。
一群大小不一的孩子,在旁邊那巨石上吵吵嚷嚷,有幾個小些的在那裡嚎啕大哭。
興許是哭的累了,準備坐下接著哭,卻不想立馬跳了起來。
燙——屁——股!於是哭的更大聲了。
按說,萬古河邊的孩子,自小都是河水裡泡大的,溺水這事本不該發生。
但那漩渦中的小傢伙估計是例外,看上去也就六七歲大點。
那黑黝黝的少年,撲通一聲跳入水中,奮力向那漩渦當中的孩子游去。
巨石上的孩子一個個都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個水中的少年大氣都不敢喘。
那幾個嚎啕的孩子也是捂住了嘴。眼淚鼻涕一起吸入口中。張著嘴半天沒合上。
除了萬古河嘩嘩的流水聲,便是狗兒們吐舌頭的聲音。
一大群狗子圍著那豹子般的大黃狗,搖尾,躺地漏肚。
那大黃狗抬著頭,隨著水中少年奮力遊動的身影,轉動著頭顱。
只有那扭動的耳朵方能看出它的緊張,對於狗群的搖尾諂媚視而不見。
好不容易到了落水孩子的身前,拼命的衝了幾次終於摸到了孩子的手。
少年一把拉過孩子,漂浮著將那孩子翻轉,夾住孩子的上身掉個個兒,就往水下鑽去。
過了許久。離岸五六丈的地方,終於浮出了少年溼漉漉的腦袋,接著那溺水孩子的頭也被托出了水面。
岸上的孩子一片喝彩聲。夾雜著婦女們的長嘆短噓。幾個水性好的漢子或少年跳入水中前去接應。
“水生哥哥!你好厲害!”一個十一二歲左右面板白皙的丫頭,面色因為激動而潮紅,雙手作喇叭狀攏在嘴前大喊。
無錯書吧前胸隨著呼吸微微浮動。那裡有了微微隆起,恰如桃花含苞待放時。兩個辮子搭在胸前。靦腆中有些許調皮。
“譚幼宜!不許你叫!那是我的水生哥哥。我一個人的水生哥哥!”一個七八歲的大胖子一臉憤憤不平的盯著那丫頭,扯著脖子叫道。
右手胖乎乎的拳頭高高舉過頭頂,少女若敢反對,那拳頭定會毫不客氣的砸下。
叫譚幼宜的丫頭瞥了一眼小胖子,“切!”離他遠遠的躲了一些。
“行道哥哥來年就十六歲啦,老夫子說了你們不能再叫他水生啦!”
一個六七歲的丫頭怯怯的在旁邊出聲。身上衣服有幾個漏洞。但還算乾淨。
小丫頭雖小,卻透漏出一股靈氣與文氣。兩個眼睛炯炯有神,自有一股正氣在身。
但小女孩畢竟太小,她那合理的訴求聲被一群婦女吵吵鬧鬧嘰嘰喳喳壓的沒濺起一點浪花。
那落水的孩子已經被幾個漢子接力抱上了岸。此刻正被一個20出頭點的青年倒負於後背。上下顛簸的行走於河邊。
一個蓬頭垢面的少婦,推開人群,著急忙慌的跑了過來。
面上的淚和灰混在一起顯得有些滑稽。但卻掩不住出眾的面容。一頭黑髮卻是白髮早生。
燥熱的季節,衣衫雖單薄卻也扣的一絲不苟。胸前洶湧的波濤似乎要跳將出來。
看似三四十的少婦也是風韻猶存,其實瞭解的人知道,她才二十五六花一般的年紀。
那少婦跑到那背孩子行走的青年旁邊,撲過去就要搶孩子。
被一個年長者一把扯回“幹什麼?你不要孩子的命啦?”
她蹲下來,眼淚嘩啦啦的就流了下來,兩個手的手指甲緊緊的掐入自己手心,肩膀一聳一聳的。無聲抽泣。
那長者看了她一眼。輕輕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那被叫做水生的少年一瘸一拐疲憊的走過來,腿上不知何時已經劃開了兩個大口子,先前,急著救人沒有感覺。現在河風一吹,生疼!
少年小聲說到“嬸子,小贔會沒事的。”見那少婦點頭,便緩緩離開。
找了處陰涼,少年把上衣擰乾,掛在了岸邊一顆樹上,自己躺在陰涼的樹下的一塊大青石上大口喘著氣。
好累,比以往爬上一天山還累。
這塊石頭被叫做曬書坪。好久好久以前就是這個名字。就像這條萬古河的另一個名字一樣。無從查起。
那大黃狗跑過來,衝著少年搖了搖尾巴,伸出舌頭舔了舔少年的臉。
少年伸出雙手抱住狗頭,一頓揉搓。大黃狗靠著少年趴下,看著那正在救治的孩子。
一陣啼哭傳來,溺水的孩子,在眾人的接力救助下終於醒轉了過來。
那被好事的村民喚作劉寡婦的少婦抱過那男孩,衝周圍的男人鞠了幾個躬,便擠開那群指指點點的女人。抽泣著跑遠了。
日頭西斜,河風習習,躺在曬書坪上的少年,睡得很深很沉,。
睡夢中看見了自己的父親和孃親。孃親一直望著自己笑,叫著自己“水生”,孃親身上淡淡的香味很好聞。
委屈的少年追了好遠好遠,可他們就一直那樣笑著飄走了,自己甚至看不清他們的臉。
被大黃狗舔淚水醒過來的少年,緩緩坐了起來,一件薄薄的輕綢子蓋單,輕輕滑了下來。
少年抓起來聞了聞,一股淡淡的香味傳出來,很好聞。和夢裡的一樣。
自己晾在樹上的衣服,被折的整整齊齊放在身旁。
少年知道那個叫李幼宜的少女肯定來過了。一時間,少年望著河面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大黃狗衝著東北方向搖了搖尾巴,夕陽照射下,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跑了過來。
“行道哥哥!老夫子讓你去他那裡。”正是白天溺水的那個孩子。
“好,你告訴先生,我一會兒就來。”陳行道輕笑著回道。“小贔,你好些沒?”
“哼!我當然沒問題,可以打兩個你不帶歇的!”小傢伙叉著腰歪著頭大聲衝陳行道嚷到。
清澈透亮的鼻涕一下子就衝到了小傢伙的嘴邊。小傢伙伸出舌頭還舔了一下。吱溜一下就又縮了回去。猶如一條探頭探腦的過江小龍。
看來果真是沒什麼問題了。“阿虎,你送小贔先回去,我去拿了魚就來。”陳行道笑著衝那大黃狗說道。
那叫阿虎的狗子,看了看少年,不情不願的走在孩子的外側,小心的護著孩子往村子裡走去。
“你要快點回來哦,不然,老夫子打我屁股我可是會罵你的”五六歲的孩子比狗子還高不到一個頭。
夕陽撒在二者的後背,格外溫馨。
“好!”曬書坪上的少年咧著嘴笑了,
河風習習,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