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郡縣衙。
吳庸在後堂看著崖壁上的銅環發了會兒呆。
他是個標準的現實主義者,自小便熟讀各類經意文章。赴京趕考高中後,被朝廷派往這邊陲之地作了這地縣令。
隨他前來的便只有身後的師爺。師爺是謀士故里紹興的。是自己在赴任的路上踩了狗屎運撿來的。
當時踏入翁遠郡地界,從未遠行過的年輕縣令便被江湖賊人把自己扒了個乾乾淨淨。
差點連交接文書都給順走了。
堂堂赴任的縣令,落的個沿路乞討。
後來得一個當地的老者指點,在那驛站死乞白奈的尋了些贊助。才復又上路。
卻不想,在路上遇到了和自己一樣遭遇的落魄秀才。也便是現在的師爺宋璨。
宋璨和吳庸不同,吳庸家境一般,舉人便是自己真才實學考上去的。詩詞歌賦,八股經集,皆出類拔萃。
宋璨則不一樣,出身江南紹興商賈世家,族中叔伯兄弟皆有所長,或為一方紅商,或為一方大吏。
在家中耗費各種關係門路,屢考不中以後,他便改變了自己的目標。
要麼做個十步殺一人的劍客,要麼做個一計定乾坤的高人。
於是仗劍走天涯的宋璨毫無例外的在路上被一個所謂的得道高人騙得褻褲都差點沒了。
最後萬般無奈下,用來實現夢想的三尺青鋒也被他拿去當掉,換包子填肚子。
就在再次彈盡糧絕時,遇到了走狗屎運的吳庸。
一個包子,兩人一見如故,志趣相投。
這在巴郡一待,便是十年。
吳庸在宋璨的幫助下,不說做出驚天動地的成績嘛,倒也政通人和。
畢竟與人打交道,察言觀色是宋璨的特長。
“宋先生,你說這江神讓幫的到底是個什麼人呢?”吳庸終於忍不住開口向宋璨問道。
宋璨眼神看向遠處,摸著自己的鬍鬚神秘一笑:“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吳庸轉過身看著自己的師爺:“什麼事?”
“我前些日子,剛好聽綠山的驛卒說起咱們巴郡之光,禮部部堂譚大人回鄉了。
據說看樣子還挺急的。
關鍵是譚大人的老家,和要求你關照的那人是同一個村子的。”
聽罷宋璨的話,吳庸眼睛一下便亮了。
宋璨得意的瞟了一眼吳庸,繼續說道:“你說這中間是不是有些什麼聯絡呢?”
正在這時,外面一個家丁快步進來,“老爺,城防營的周永年來了。”
吳庸點了點頭:“喚他進來!”
不待那家丁回話,外面的那城防營頭目便快步進來了,正是和陳行道周生二人一起去酒樓的那人。
此刻卻是趕到了縣衙。
“吳大人,周大人讓小的來傳話,今早吩咐讓留意的那個少年郎找到了。只是出了些意外。”那周永年低著頭欲言又止。
吳庸眉毛一翹,雙目一瞪“什麼意外!”
“今早全部弟兄去追剿那賊人,城門留守的宋二翫忽職守跑去吃酒,導致那少年進城沒人識得。
只到剛才,機緣巧合下才得知了那人身份。
周大人此刻正進退兩難,等著吳大人去解惑呢。”那周永年如竹筒子倒水一般,三言兩語便說了個明明白白。
“那人此刻在何處?”吳庸急道。
“那少年今日大人見過了。”周永年心裡有些竊喜,暗道:我倒要看你們怎麼收場。
“莫非便是今日那幫著捉賊的少俠?”師爺宋璨不待吳庸接話便急忙出聲。
“宋先生真乃神人耶!”周永年一頂高帽子戴了過去,這是久居人下的必修課。
對於周永年的高帽子,換作往日肯定十分受用,但今日卻是有些難受。
剛剛回來時,自己家這便宜縣太爺對於那少年的態度並不十分友好。
自己看著那少年手中長劍知道必定價值不菲,但沒奈何那少年黑黝黝的瞧著像個下人。哪知道,貌似來頭不小啊。
吳庸和宋璨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宋璨道“老爺待會便別說話,我先探探他的底。”
“唉,也只能如此了。”吳庸很是不甘,狠狠的甩了甩袖子。
酒樓內,少年和周生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無錯書吧周生雖是純武夫,平日裡眼界頗高。
若不是陳行道的修為遠勝於他,只怕在他眼中也只是個只會動嘴皮子的窮秀才。
但眼前,這少年有些讓周生高看了不止一眼。
拋開少年神秘的背景不說,這小子黑是黑了些,但修為卻是恐怖。在這偏僻之地已然難得。
談吐之間,某些話卻是讓人受益匪淺。但卻沒有古板的說教。娓娓道來,讓人如沐春風。很是贊同。
主打的就是一個潤物細無聲。
周生越聊越是喜歡這個少年。
“哈哈哈來遲了!來遲了!小兄弟莫要見怪!”一道爽朗的聲音人未至聲已傳來。
三人陸續進入這間包間。開口的不是前面滿臉帶笑的縣令吳庸。
而是看起來有些儒雅的師爺宋璨。
最後則是剛開始一同來,然後便一去久不回的年輕城防營隊長。
“幾位大人日理萬機,在下屬實沒有想到幾位大人能來,小子不過一介白身,做了些順手之事,當不起幾位大人如此青睞。慚愧慚愧!”陳行道站起來抱拳道,心裡有些意外。
看了眼對面的周生,又瞧見了後面的周永年,心裡也只當是周生的原因,究竟說了做了些什麼那就無法知道了。
幾人依主次坐下。推推拉拉硬要將陳行道讓至上席,少年不從。
好說歹說,讓吳庸坐了上席,少年坐了左側,周生對飲,師爺和周永年下首作陪。
“剛才,衙裡有些要緊的事,趕著回去處理,走的急了些小——少俠莫要怪罪。”吳庸端起酒杯解釋道。
對面宋璨看了眼自家老爺,有些無奈,但轉念一想“罷了,直去直來倒也乾脆。”
“在下平日裡不怎飲酒,大人敬酒,本當無不從。
今日斗膽,以茶代酒,望大人海涵!”少年笑吟吟的順手便雙手端起一杯茶。望向吳庸一臉真誠。
吳庸碰了個不痛不癢的軟釘子,也不生氣“無妨無妨!”和少年舉杯各自滋了一口。
席間眾人,面色各異。
“我方才聽周大人說少俠來自拔劍寨下金鐘村,不知少俠可識的當朝禮部部堂譚大人。”那師爺宋璨不再遮掩,直接問道。
“左鄰右舍,自然識得,說來慚愧,這次永安之行便是譚大人之故。”少年夾了顆花生米丟進嘴裡,細細嚼完後掃了眼幾人才開口說道。
眾人心裡不約而同“原來如此!”少年心裡亦是。
“那不知少俠為何不和譚大人一起行動,孤身一人至此,若是同行,豈不方便很多?”那周永年一開口問了眾人想問又不敢問的。
宋璨看了眼周永年心道:周生這心腹,果然是個眼明心細膽大的。不像那幾個,竟是酒囊飯袋。
“師門長輩吩咐,初次行走當親力親為。
孤身一人,麻煩是麻煩,但卻更能增長見識不是?”陳行道倒覺得這話問的沒甚不妥。也便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是啊,我們陳兄弟,年輕有為,古道熱腸,這次若不是出了些意外,
沒有早早出城。只怕這次在下的命都沒人救了哦。”周生見幾人盡是試探,沒有人說破,便毫不客氣的掀開了那塊遮羞布。
師爺宋璨和吳庸都沒有接話。吃著菜好似沒聽到一般。
但宋璨忘了這裡還有一個膽大心細眼明的周永年。
“哦?出了意外?陳少俠這般了得的人在我們巴郡還會有意外?”周永年一臉吃驚的表情看著周生。
“是啊,我陳兄弟本一介英雄少年,來咱這巴郡開個路引,卻是連城都沒入便交了兩個大子兒!
到頭來進的城來,卻是連戶籍司的大門都沒走進去啊!”周生提高音量,笑得意味深長。
一時間包間裡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