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解放眼底閃過一抹詫異，還想說點什麼，被一道幽深如狼的眼神震懾了回去。
“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我長大？你是不是白酒喝多了產生了幻覺，我比弟弟大三歲，在弟弟出生之前我從沒見過你。你對我們母女不聞不問好多年，我不怪你，只怪我自己不是個帶把的，不能給你們家延續香火……”
她這麼一說，不少人臉色都變了，這年頭的軍屬覺悟普遍比較高，最看不得重男輕女那一套，眼神像是犀利的冷箭一樣，嗖嗖地往柳解放身上射。
他們這時候才知道是誤會柳青青了，他們以前還以為柳青青和柳解放是一丘之貉，現在看來分明不是這樣。
柳青青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顫著聲音接著說：
“好不容易弟弟出生了，我和娘都以為家裡有了男孩你會收收心，可你呢，人不著家就算了，那年全村旱災，生產隊的隊長可憐我娘剛生產完身子虛，給了二十個雞蛋，你呢，把雞蛋送給了孫寡婦，還罵我娘不知檢點，勾搭隊長。”
……
她一件一件地說，把原身這些年的委屈都說了出來，說到最後的時候，幾個比較感性的軍屬都用手帕擦眼淚。
“我今天在這裡發誓，我柳青青和你斷絕父女關係。”
周景行眼眸微微眯起， 隱約中嗅到了一抹陰謀的味道。
看她隨意收拾了一個包袱就要走，幾個老嫂子也顧不上哭了，紛紛拽住她的袖子，苦口婆心地勸。
“這大晚上的，你一個女孩子出去遇到壞人怎麼辦？”
“對呀，咱們團長就在這，有什麼問題他一定會給你解決的。”
柳青青吸了吸鼻子，用手指了指柳解放：“我和弟弟就算是餓死、凍死，也不跟他住在一個屋簷下。”
“團長，咱們這二樓的東邊還空著，我看不如讓他們姐弟倆先住著。”人群中不知道誰提了一個建議。
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贊同。
“我不要。”柳青青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和趙勇是清白的，那年我們家受災，我是怕我和弟弟餓死，才說自己懷孕的，這幾年我已經很麻煩大家了，實在是沒臉待下去了。”
其實她和趙勇的事情，只要是不瞎的人早就看出來了。
柳青青轉身就要走，路過一個大娘身邊的時候，腳步明顯頓了頓：“其實我怎麼樣根本沒關係，只要我弟弟不捱餓，不受凍就行，要不是為了我弟弟，我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
旁邊的大娘猛地拽住了她的手腕，眼睛泛著紅：“你別走，團長不給你分房子，我們的房子讓給你。”
說話的人叫張愛琴，副團長孫彪的媳婦，在整個炮兵團除了周景行說話管事，就屬孫彪了。
柳青青還是在蹲坑的時候聽人說，孫愛琴本來有個弟弟，小時候兄妹倆一起下河游泳，弟弟為了把姐姐推上了岸，自己永遠留在了河底。
所以張愛琴看到柳青青的時候，就想到了當年的自己，說什麼也不願意讓他們兄妹倆搬出去。
“嫂子謝謝你，可我還是不能留在家屬院，不是我矯情，我這輩子可能都擺脫不了那個混賬爹了，我不想家屬院搞得烏煙瘴氣的。”
“妹子，你真傻，這有什麼困難的，直接讓老孫跟門口當值的交代一聲，以後不讓他進來不就行了，我跟你說，部隊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要是出去，他肯定還會陰魂不散的。”
她說著還朝身邊的男人使了個眼神，孫彪是川城人，出了名的耙耳朵，在家裡張愛琴的話就是聖旨。
再說了他老早就想把柳解放這攪屎棍給趕出去了。
直接走到柳解放面前，一個利落的過肩摔把人放倒，招呼了幾個圍觀計程車兵，把人抬走。
“爹，咱們父母一場，是我對不起你，你今天拿走的那八百塊錢就當女兒最後盡孝了。”
她說著作勢要跪下，張愛琴一把拽住了她：“跪天跪地，跪這種禽獸做什麼？”
“滾開。”一個怒髮衝冠的青年男人，粗魯地擠開人群，擋在了柳青青前面，“姐，他們是不是欺負你了？”
“沒有沒有，是副團長他們幫我了我，還說要把他家讓給咱們住，你趕快謝謝人家。”
柳青青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踹了一腳柳世通的膝蓋，柳世通膝蓋重重砸在地上，華麗麗的地跪下了。
她按著柳世通的肩膀不讓他起來，感激涕零：“孫大哥孫大嫂簡直就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張愛琴這個活菩薩對著丈夫幽怨的眼神，有些自身難保。
他們家兩個孩子，把房子讓出去，一家四口住哪裡？
不過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好多人眼睜睜地看著呢，只能硬著頭皮搬家。
孫彪往周景行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裡明顯帶著祈求。
“好了，你們別搬了，讓他們姐弟住西邊的空房間，這是命令。”
“這多不好意思呀。”柳青青心底暗自得意，揪著柳世通的脖子又鞠了好幾個躬。
事情塵埃落地，都各回各家了。
搬家也好搬，除了兩張床就是一堆破衣服。
至於柳解放的那堆衣服都讓她給送人了，這年頭布票多金貴，還都是些好料子，洗洗改改，就能給小孩子穿。
“姐，以後你別動不動就踢我膝蓋。”柳世通小聲抱怨，他這麼大人了，又是下跪，又是鞠躬的，也太沒面子了，要是被手下的小弟知道了，以後還怎麼抬得起頭。
柳青青送他一個大白眼：“你年紀不小，屁事不少，為了一套房子下跪怎麼了，你不跪難道要我跪。”
“那還是我跪吧。”
“這還差不多。”她滿意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覺得有這麼一個聽話懂事的弟弟還挺好的。
生活不如意十之八九，好歹遇到了一件如意的。
“姐，我覺得，你跟以前不一樣。”
柳青青開窗戶的手一頓，渾身都變得特別緊繃，難道柳世通察覺出來什麼了？
他和原身朝夕相處，最瞭解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