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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塵土在流星上跳舞,轉瞬即逝

第一次,逢世塵去往高三的學海與漫漫征途,她說過不再重蹈覆轍,她為自已的曠野插上“人要向前看,莫走回頭路”的指示牌,事實上,她也這麼幹了,幹得漂亮,幹得決絕。她不捨晝夜,兩耳不聞窗外事,逢世塵也如願再見顧返,舊情復燃。

第二次,逢世塵來到充滿愛慾的迷茫期,本該順著原來的人生線走下去,但感情好像歸零了。他們的生活中闖入了一個變態,一個讓人心疼的變態。

第三次,逢世塵找工作,四處碰壁。欺騙與隱忍,奉承與討好,安分卻受欺,狡猾卻順遂。有人告訴她,自已才是主角。歸來之後,她知道自已就是楚門,被觀賞,被利用,被矇蔽,被人花言巧語地玩弄,她做不了自已的主,她不是主角。

第四次,幾經波折,逢世塵終於找到了工作,一份看似體面,實則如腐肉滋生,蠅蟲亂飛一般難受,叫人噁心的工作,生不如死。

在困難和容易之間,她選擇了容易,然而萬事沒有容易之說,有的只是困難和更困難,除非天降橫財,物慾得到滿足,就會追求精神的豐腴。她還是不免再次重蹈前世的覆轍。

重生是假象,這裡不是現實,而是地獄,是苦痛之源,人心的地獄。前輩告訴她,“熬吧,人總會有出頭之日。”她再次示人以笑,這面具永世不得摘下。

第五次,本以為她會繼續這窩囊的一生,遊戲卻給她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她重生回福利院時期,未被龔晚一家領養之前,和死去的劉媛媛同甘共苦的小歲月。

她化身惡犬,欲咬死每一個對她意圖不軌之人,卻被當成一個孩童的把戲,被無視,被教育,被懲罰。惡犬就該好好拴住,等著好心的善人來領養,福利院的每個孩子都這樣天真地認為,善有善終,壓根不知道何為不幸,能吃飽穿暖玩好就是幸。

逢世塵想帶劉媛媛逃離這裡,劉媛媛不肯,離開就是死路一條,她身後站立了成百上千的孩子,聲勢浩大,沉寂著對她說:“不,只有壞孩子才會逃走,留下來就沒事。”

第六次,被領養後,逢世塵和劉媛媛過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劉媛媛不清楚自已未來會怎樣,於是問這個看上去比較沉穩深邃的年輕人。

逢世塵故作深沉地說:“會死。”劉媛媛引經據典道:“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逢世塵狂笑不止,而她笑地是荒唐。她指了指自已的心臟位置:“你看我,孰輕孰重?”劉媛媛據理力爭:“沒有比較,不能用孰。”逢世塵打了個響指,笑了:“誒對了,就是比較。”

第七次,一聲巨響,她的信仰崩塌,神明救不了一個人,就算是命,也不行。她如約而至,重生來到了一塵不變的三十年關,因為遊戲,她於三十歲死,亦於三十歲生。

穩定,情緒穩定,工作穩定,生活穩定,甚至連最易變質的感情也穩定,只有她心,不穩定。一塵不變,井然有序的生活不叫生活,甚至連劇本都稱不上。她於霧氣瀰漫的清晨出發,於黃昏寂落的天際下回歸。

逢世塵對著個古董收音機,不停發問:“去哪?天大地大,何處為家?”人們常說:“生前得住小房子裡,才能安身立命,成家立業。死後也得各安其命,各得其所,住進小小的一方墳墓裡,才能安息。”逢世塵痛斥道:“不就是生生死死那套說辭嗎?這世界還能有點新意嗎?”

第八次,遊戲之旅結束,世間再無逢世塵。當她再次睜眼,黃粱一夢,恍如昨日,攬鏡自視,顏老色衰,夜不能寐。

逢世塵是一粒塵土,構成萬頃沙漠的千千萬萬中的一粒沙子,她是綠洲討厭的東西,是綠洲的敵人,她自知如此,所有生來不去破壞,進犯綠洲的底線,她是一粒平凡的,善良的塵土,來去自如,卻也並不自如。

她被風裹挾著,被天地囚困著,風吹到哪裡,她就降落到哪裡,然後被暴雨擊打,被閃電貫穿,被雷鳴恐嚇。

她時常仰望星空,彷彿在看一面墨黑的鏡子般,她也時常思考自已生命之外的其他無關緊要的大事,例如“繁星點點,哪顆是我的歸宿呢?”亦或是“塵生在世,為歡幾何?”

天上地上皆是如此,被物質與非物質,生物和非生物的東西填得滿滿當當,想擠進去的擠不進去,想出來的同樣得費九牛二虎之力。她就在想:“與其被黏在天上地上,毫無還手之力,還不如當一粒微塵,翱翔於天地間,雖事事不能如意,但不受世俗限定,快哉,快哉。”

而顧返是繁星中最閃亮的一顆星,他記得地上有顆小小塵土在等著他,於是化作流星墜落,在力的作用下,將自已搞得通體散發五色流光,向給這個世界留下了短暫的,濃墨重彩的一筆,給她當個樂子看了去。然後顧返就悄然降落人間,被科學家帶回研究所,然後用自已耀眼的光芒襲擊了研究員,繼承了研究員腦內的世界和知識,再然後,他就黯淡了,成了一顆普通的石頭,被研究員丟在路邊,他看著滿天飄舞的塵土,屏息凝神,等待塵土降落在自已身上這片小小的舞臺。

終於,他等到了,於2023年10月1日,距他降臨人間,已經過去了30年。

今天是2023年10月1日,國慶節當天,人潮翻湧,逢世塵心血來潮,出門去看看世界。“啪嗒”一聲,昏暗的房間門開了,光透了進來,照得她滿眼通紅。

在離開之前,她信手提筆,寫下臨走絕筆:“對不起,我堅持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