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冬天，一年的最後時間到了，天氣越來越冷，留給陽光的時間總是那麼匱乏。
今年的D市到現在還沒有下雪，空氣依舊乾燥，溫度依舊讓人瑟瑟發抖。
小別墅的二樓主臥室裡，憔悴的男人坐在床上，在自己已經擬定的遺囑上簽字，然後轉交給站在面前的私人律師。
雲沁端著剛煮的粥走進來，她只是向走出去的律師微笑示意，打了個招呼，然後就走向了莫澤。
雲沁坐在床邊，溫柔開口：“忙完了，快嚐嚐我剛煮的粥。”
看著女孩將盛滿粥的勺子放在自己嘴邊，莫澤嘴角上揚，然後張嘴嚐了一口，他細細地品嚐，雖然嘴裡面因為吃藥已經不能嚐出太大的味道，卻還是反饋道：“好喝。”
“嗯，熬了兩個小時呢。”雲沁突然想到什麼，激動說道：“照片回來了，要不要看一看。”
“好。”
厚厚的相簿中，記錄了莫澤雲沁和三個孩子，其中有一半都是莫澤和麥麥的，這是雲沁要求的。
……
天氣驟冷，大風吹起，晶瑩剔透的雪花從空中緩緩落下，慢慢堆疊，撫平了一層又一層的顏色，贈予萬物以純白的色彩。
男人躺在床上，周圍有各種家庭醫生來回忙忙碌碌，雲沁，莫煜，歐陽辰坐在外面，焦慮地等待著。
兩個月的時間，男人已經消瘦的不成模樣，俊美的臉龐只剩下皮包骨，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好像隨時都要和這個世界告別。
可誰也不知道，睡夢中的他還在努力掙扎，他想再陪她長一些，再長一些，到生命的盡頭，那該有多好。
床邊的機器聲還在嘀嗒嘀嗒的響著，男人在奈何橋邊惆悵，終於掙脫夢境，他睫毛微動，又重新看到了原來的世界。
“阿沁。”
緩緩開口的一聲呼喚，醫生立馬注意到莫總醒了，趕緊喚來外面焦急等待的人。
“阿沁。”
這次莫澤掃清了眼前的朦朧，終於看到阿沁站在他的面前，她依舊和第一次見到的那樣，她大二那年暑假在醫院做志願那樣，美麗動人，笑起來有淺淺的梨渦。只是此刻阿沁的眼神中滿是悲傷，好像很傷心很傷心……
男人將眼神轉向窗外，下雪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來了，去年的初雪還記憶猶新啊。
“阿沁，陪我去外面走走吧，我不想躺著了。”
“好。”
別墅外面，女人推著憔悴瘦弱的男人向院落的溫室花園裡走去，這個花園本來沒什麼植物的，自從雲沁來了之後，一種又一種的植物被移栽在這裡並活了下來。
休息座椅上，雲沁和莫澤緊緊坐在一起，男人靠在女人的肩膀上靜靜盯著窗外。
“阿沁，你會討厭我嗎？你那麼聰明，肯定會猜到的。”莫澤無力地笑了笑，她的阿沁那麼聰明，肯定會猜到他有算計她。
“不會。”雲沁輕輕搖了搖頭，堅定說道，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哽咽。
“阿沁，你說過，騙人可不是什麼好事，可是我一想，我也不是什麼好人，騙騙你就騙騙你吧。”
“可是……”男人繼續說道：“阿沁，我愛你。”
雲沁伸手擦去臉前的眼淚，點點頭說道：“我知道。”
“我愛你，所以剛剛躺在床上的我好後悔，短命的人還要騙一個這麼好的姑娘，我不捨得啊，如果可以，我多想和你在一起更久一些，照顧麥麥還有兩個孩子。”
玻璃窗前，男人與女人依偎著，誰也沒再說話，看著窗外的雪；玻璃窗外，雪花紛紛下落，絲毫不肯停歇。
“阿沁，我想睡了。”
好久之後，男人開口說了最後一句話。男人靠在女人的肩膀上，緩緩閉上了眼睛，奈何橋在靠近他，這次他沒有拒絕，一點一點向橋邊走去。
“睡吧。”女人一隻手撫摸著男人的頭，她沉默了好久，緩緩開口：“莫澤，一直騙著吧，麥麥一定會快樂長大的。”
女人感受著身旁的人越來越冰涼，雙臂緊緊抱著他痛哭起來……
歐陽辰站在後面，咬著拳頭流著眼淚；莫煜跪坐在地上，不爭氣的哭著……
那年十二月的初雪，莫澤和這個世界告別了。
房屋裡，兩個小男孩還在“咯咯”笑著，小女孩坐在一旁，有些心不在焉，卻也不懂得自己的悲傷。
白皚皚的雪地中，莫家陵園裡，一群身著黑色衣服的男男女女排列整齊，胸戴白花，低頭向逝者默哀。
人總是歷經千難萬險來到這個世界，並且幸運地存活下來並健康生長，卻在經歷現實的苦難與幸福後，在生老病死中向這一生告別。
我們悲哀於僅僅來到世上幾天的人，悲哀於因為生老病死離世的人，悲哀於苦痛的人，悲哀於自己的生活總是那麼不幸。
……
“嫂子，你沒事兒吧？”莫煜試探性地問道，自己回來沒多久，對嫂子總是很拘謹。莫澤離開前他答應過要好好照顧雲沁的，雖然這幾天雲沁一直正常吃飯正常生活，可……是個人都能感受到，她很不正常。
“沒事。”
當管家林斌再次問她同樣的問題時，女孩卸掉偽裝開口說道：“怎麼會沒事兒呢，感覺心都碎了。可是我知道，這幾個月裡，每天，莫澤都在床上忍受著巨大的疼痛，她那麼疼，那麼疼，每天咬著牙緊緊抓著衣服，衣服都抓的不成樣子了，我怎麼捨得讓他繼續折磨呢。”
她揩去眼角的淚水，她的眼睛腫腫的，這幾天裡，雲沁總是堅強的把所有事情處理好，又偷偷躲在角落裡哭泣。她笑了笑，繼續說著：“林叔，感覺自己何其有幸，遇見過他。”
“媽咪。”遠處，小麥麥跨著小小的步伐，向雲沁慢慢跑過來。
“來了，麥麥慢一點啊。”雲沁站起來，笑著奔向小麥麥，將她高高抱起，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臉龐。
……
“莫澤，既然騙了，就騙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