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亞紀元3016年9月11日的黎明,殘破的萬人體育館內。
突圍。
李採頂著一對熊貓眼沐浴著初秋的晨光,身邊是龐大的並肩王阿奴果大師和雷將軍等高層,面對一萬五千多族人。
阿奴果大師神態自若的安排著今天的行程。
李採不滿地瞥向阿奴果大師,鬱悶,為什麼對方脫衣服捱打的反而是他呢?
伸手摸了下自己的眼睛,好痛啊,是被周薇和王大牙打的。
他感覺阿奴果大師有特殊嗜好……
聽那老頭有條不紊地安排事項,說話邏輯清晰不緊不慢,說他先帶人替大家開路,其實是先跑路,騙人的功底只比他低那麼一點點。
昨天阿奴果大師肯定是故意裝笨,所以人不可貌相,最怕的就是表面純良。
本來他只是想試試對方的底線,怎奈老頭手速太快。
那種情況下想阻止都來不及了。
因此李採的人生又多了一個慘痛的教訓,越是大人物越沒底線,他狠狠地瞪著滔滔不絕的阿奴果,眼睛之仇他早晚得討回來。
阿奴果正好如沐春風地轉頭看向他,尷尬:“後隊就交給阿採小哥了。”
李採收斂情緒點頭:“我會保大家無恙的。”
阿奴果皺了皺眉頭,然後笑對李採道:“到神靈山後會有人接應你們,保重。”
他也不想那麼無情,可即便是他也護不住這一萬多人。
人生總要面臨取捨。
小傢伙長得太像師傅她老人家,連愛耍人的性格都像,反而和大哥大侄子不太像,要師傅她老人家在又怎會被冥種逼到如此。
太虛劍應該會保他平安,哎,劍始終只認可大哥的後人。
他搖了搖頭。
隨後阿奴果大手一揮:“出發。”人就消失在百米之外,在他所過之處廢墟一樣的地面自動分開。
四周的斷垣殘壁像被神力重塑,一條寬五十米的碎渣大道向西北延伸出去。
李採知道阿奴果是在給陸上巨炮戰車開道。
但對方也只保他們出福堡市的地界,以後的路還是得靠他們自己,一萬四千老弱婦孺和傷員,也不知能活下來幾許。
從福堡到神靈山直線是一千四百公里,要是戰前去神靈山不過半天時間。
可現在路毀橋斷,還要與冥種作戰……
“阿採我們什麼時候動身?”
在李採沉默時有些族人開始不耐了,他看向等待的一萬四千族人,揮手道:“都上車吧。”
瞬間人如蟻動,密集地排隊爬陸地巨炮戰車。
陸上巨炮戰車後掛了十輛大型掛車,每掛車裝載一千餘人。
沒辦法就這條件。
從遠處看土褐色的陸上巨炮戰車,就像一條有十一個結殼的大蜈蚣,每節長五十米、寬二十米,高也是二十米,每輛掛車有五層。
也就是說十輛掛車有五萬平米的使用面積,加上還裝了不少物資就很擁擠了。
李採向阿奴果大師離開的方向看去。
那些跟著阿奴果先走的貴族子弟,都是步行,只有一輛越野車,車上只坐周薇母女,她父親和其他家人都護衛在小車的周圍。
連X臉王子蕭元嘉都只能由人揹著趕路,感覺阿奴果大師就是來接周薇母女的。
周薇和他告別時兩人都很難過,她送他一條紅色圍巾。
“阿採記住你是我的男人,不許和別的女人好,不然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戴上我的絲巾,要一直想著我的好。”
當時周薇就這樣對他說的。
李採拉了一下脖子上的紅絲巾,天蠶絲的,冬暖夏涼,還留有她的體溫和餘香。
一陣秋風迎面吹來,拂亂他的黑碎髮,他向周薇離開的方向看去,在這個時代,一別可能就是永遠。
周薇有不得不走的理由。
奶奶說的。
蹬!
李採雙腿一點地面,直接跳到陸上巨炮戰車的車頂。
俯瞰世界。
離地二十米差不多有六層樓房高,車頂下的世界殘缺蕭瑟,離天很近,大地變得渺小但卻更加悠遠。
山的盡頭還是山。
“阿採,霍老三說大家都已上車,可以走了嗎?”
王大牙從炮塔內伸出頭來問他。
李採往後看去,掛車周圍再沒有候車的族人,他收回視線低頭對王大牙道:“叫霍老三啟動戰車,向神靈山進發。”
轟隆隆!
陸上巨炮戰車上的魂力發動機啟動,大地隨之顫抖起來,在福堡居住過三年,已習慣這兒的山山水水,可能他註定是一個漂泊命。
這裡雖然不是他的故鄉,卻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地方。
無錯書吧數百萬族人被埋在這片土地下,心好像被什麼拉住,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李採皺眉往四周的廢墟尋找。
“還有沒有沒上車的人,出來吧,你一個人活不下去,我們還會回來的?”
李採大聲喊話,可沒有人回應他。
他很擔心有人因不願離開家鄉留下來,也可能因害怕外面的世界不願離開,於是他不停地向周圍呼喚。
從風中傳來若有若無的迴音,像是有人在低泣又像是風聲。
“沒有人嗎?”
陸上巨炮戰車沿著阿奴果大師開闢的大道前行,駛過一片片曾經的小區現在的廢墟,“有人沒有上車嗎?”
王大牙跳上車頂和他一起喊,漸漸在車頂戒備的族人也跟著呼喚留下來的家人。
“有沒有人沒上車,出來吧,我們還會回來的……”
喊話的人越來越多。
李採手放心口依然無法撫平無形的心澀,他無可奈何地閉上自己的眼睛,突然視線中看到一個人影。
可睜眼卻又不見那人,陡然世界像被揭下一層面紗。
一個人影出現在視線中。
李採正要叫人拉對方上來,就聽走到他身邊的霍老三道:“那個是死了三年的王大叔,他怎麼又活了?”
“餵你們看那不是張家大嬸嗎?”
“還有古老先生?”
“這些人不都是死了嗎?”
陸上巨炮戰車沒有停,一直向西北方向駛去。廢墟中不斷有人從地下鑽出,都是曾經死去的族人。
開始幾百,到現在幾萬,李採的視線延伸向城市的盡頭。
密密麻麻的族人大概有幾百萬。
嗚嗚嗚!
車頂上的蓋亞人在哭泣,哭逝去的族人,哭難以預知的前程,哭他們將失去最後一座城市,從此浪跡天涯。
王大牙也哭道:“我的爹爹和孃親也在哪兒,他們說要我和弟弟好好活下去。”
李採終於明白那種酸澀是什麼,他並沒有落下誰,而是遺忘了數百萬不屈的靈魂。
“我們還會回來。”
他揮手和大家告別。
當肉身毀滅靈魂沉入大地深處,世界為來過的人都拍下一張生前的留影,這些模糊的影怕他們一去不回。
孤獨是沒有盡頭的旅程,也是故鄉里後繼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