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區僅剩一面牆的十萬人體育館內，陸上巨炮戰車正停在草地中間。

“謝謝阿採，我們總算有突圍的能力了。”

李採對身穿發白正裝的霍老淡淡一笑，“霍老過獎了，冥種是我們共同的敵人，還是先商量下突圍的事情吧。”

若說十六的他還有虛榮心，二十六歲的靈魂早已冷硬如鐵。

到處是血雨腥風，高興不起來。

漸漸喚醒的記憶告訴他，在場的一萬多族人大多會死於冥種之手，十年後還活著的不到一百人。

眼前圍著陸上巨炮戰車的女人和孩子，她們戰死的畫面還歷歷在目，十分清晰地刻在他的腦子裡，想忘都忘不掉。

李採想起就心裡不適。

那種感覺就像他一個活人與一萬多死人待在一塊，想著想著就頭皮發麻，可越是想遮蔽就有越多的死亡記憶在腦中浮現。

他視線轉向霍老，霍老的孫女小禍害正好也在看他。

李採對女孩笑了笑就收回視線。

霍老和他的孫女都會覺醒異能，也會在將來與冥種的戰鬥中隕落，而且他的重生已經影響到歷史的走向。

可聽太虛劍的意思，他能影響歷史的走向，卻無法改變個人的命運。

他當時就問，這種註定失敗的復興又有什麼意義？

太虛劍就告訴他，這是族群的氣運之爭，也是兩個世界的大道爭鋒，小我連棋子都不算，又怎會被命運特別對待。

李採記得當時他問自己算什麼，太虛劍說他是被大道選擇的棋子。

而且也只是棋子之一。

也就是說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族人在他的面前倒下，這樣的未來讓他感到灰心喪氣，可又不得不強打起精神來。

兩個世界的氣運相爭，輸贏就在於一方能多堅持一會，或者多了一次呼吸。

這誰又敢懈怠。

他的視線向陸上巨炮戰車看去，而雷將軍正好試車完畢跳下來。

“爺爺我也要去玩？”瘦巴巴地小禍害道。

霍老笑著放開孫女，準她去戰車下和別的小孩嬉鬧；雷將軍往這邊走來，低頭用汙黑的爛毛巾擦自己的手。

李採察覺到霍老和雷將軍心事重重：“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雷將軍這才抬頭看向他，然後示意霍老。

霍老轉過身體面向李採，小聲道：“我們打算從福堡經過建州、西州、北州然後到神靈山去。”

神靈山是大陸東南最大的原始森林，李採知道那裡養活一萬人沒問題。

“就是路途太遠，過去只怕不容易。”

他偏頭看向霍老道。

“有些人覺得路途太遠，想只帶少數人突圍，阿採你的意見呢？”

霍老問他道。

李採盯著霍老那雙凹陷的黑眼睛，臉色漸漸難看起來，對方偏頭向嬉鬧的孩子們，又十分羞愧地低頭看草地。

“霍老雷將軍，你們打算帶多少人離開？”

“不超過一千人。”

雷將軍的話讓李采頭皮發麻：“也就是說你們要把一萬四千人丟給冥種？”

他粗喘一口氣，心裡憋得緊，聲音也嘶啞了。

“對不起阿採，我們保不了太多人。”

“你們沒有對不起我，而是對不起這一萬多婦孺家的男人，是他們用命保住了東區，也讓我們有了一點可憐的立足之地。”

“你們突圍去吧，我會留下來，我不想死後無臉面對那些早死的叔伯兄長們。”

李採說完就轉身向體育館外走去，正好去看看齙牙女孩。

齙牙女孩是他未來的戰友，女孩說父母去世時她還小，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她就用外號王大牙當自己的大名。

其實他有些怕見王大牙，對方的心意他明白但給不了，他畢竟是有未婚妻的男人。

他和周薇是從小訂的娃娃親。

李採心情煩躁的在廢墟中穿行，到處是斷垣殘壁，都是人間慘劇的真實寫照，隱隱還能聞到些屍臭味。

這三年來在福堡死了幾百萬人，很多人都只是淺淺的埋一下。

有時一下雨就到處都是屍骨。

咔嚓一聲！

李採趕緊移步後退，他雙手合十，“抱歉王大叔我不小心又踩到您了，”他對一截臂骨拜了三下。

然後使用土系能力，把王大叔的屍骨移往地下十米處。

這下就不會有人來打擾您老了。

“謝謝阿採小哥，晚上俺一定登門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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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心無旁騖的李採被突來的聲音嚇得脖子一縮，往聲音處一看，氣得他撿起石頭就扔過去：“霍老三你找打是不是？”

鐺！

獨臂的霍老三大笑，他用右手揮斧劈開石頭，一躍跳過一米高的斷牆，“開下玩笑嘛。”

“有毛病。”

李採轉頭往地下實驗室走去，那裡還是東區的醫院。

哈哈哈！

霍老三穿著破軍裝，右手一抬把大斧頭扛在肩上，幾步跑到他的身前道：“聽說你不想和精英們突圍？”

李採鬱悶地搖了搖頭：“不敢辜負那些死去的族人，怕以後良心難安。”

“我老三沒看錯你，你是個爺們。”

矮壯的霍老三撇撇嘴，用肩膀撞向他，聲音尖細地道：“但等死也不是個辦法，我們也得找條活路啊。”

“難度就是能戰的人太少，他們一走人就更少了。”

面對現實的時候李採也不得不承認，少數人突圍確實是最優的選擇。

但他就是過不了良心這一關，一想到把沒有戰力的女人孩子丟下讓冥種殺戮，他的心裡就感到罪孽深重。

還有個問題就是，蓋亞人處於弱勢。

根本就沒有退讓的餘地。

對他們蓋亞人來說，每一戰都是以弱戰強，只要輸一次就會全軍覆沒。

而多活下一個族人，他們就能多堅持一會。

說不定就是他們努力救下的那些孩子，在長大以後扭轉了整個族群的厄運，讓蓋亞族得以復興。

想到這李採說道：“堅持下去總能看見曙光，比如今天就出了多年未見的太陽。”

他撇了撇嘴，現在也只能先安慰下自己。

凡事都得有理由，而他李採的理由就是，上天給了他重活一次的機會，他也要對得起命運的青睞才行。

他不覺得命運給他力量只是讓他瀟灑的獨活，那命運選他又有什麼意義？

他是老天的兒子嗎？

要是老天的兒子也不會放到人間吃苦受累。

人還得有自知之明，也要對的起自己的良心，至少無愧於心吧。

哈哈！

霍老三大笑道：“弟兄們就等你這句話了。”

他看向偏頭看來的李採又笑道：“如果男人連孩子女人都不努力維護，那我們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

李採眼瞳一亮，說得好：“我們是人，就得像人一樣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