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映象越來越清晰,我看見了怒氣衝衝的自已。雖然嘴上說著不信,最後卻還是命令大臣起草了“太子監國”的詔書。
恍恍惚惚間,我想起了成親那天對妻子說的話——推誠互信,不離不棄。
言猶在耳,行卻相負。
我真是一個混蛋。
正當我譴責自已的時候,三生石發生了晃動,我被甩了出去,看到了大嘴和招風他們。
招風無奈地搖搖頭道:“腦子不好,連神庭穴都能按錯,你方才按的是眉衝,只能旁觀,不能準確體會人物心境,吶,你往上移一寸……”
我按照招風的方法又試了一次,重新感受到一股大力。這股力較之前更猛烈,直接讓我與某物撞上了。我想逃離,卻被那物困住,睜開眼睛,發現困住我的正是我在人間的軀殼。
我不能決定軀殼的行動,卻能讀懂他的意識。他的歡喜難過、心碎震驚我都能體會得一清二楚。我看到了他的一生,想起我的妻子姓劉名娥。不一會兒,與他徹底融合。
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我躺在病床上,看到劉娥跪在地上。她卑微地請求我,撤回丁府周圍的兵。
暮色四合,幾隻老鴉飛過。
偌大的寢殿,死氣沉沉。
我氣血上湧,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愛她憐她,何曾下過這樣的旨意?誰都知道丁謂是劉後的左膀右臂,我怎麼可能親手斬去她的臂膀?但劉娥不是莽撞之人,絕不會胡言亂語,於是我定下心神,緩緩地問她:“此事你從何得知?”
她回答說:“就在方才,臣妾收到了丁大人託人捎來的陳情口信,並附有信物。臣妾相信丁大人為人,定不會做出不忠不義之事,還望官家派人徹查,還丁大人一個清白。”
丁謂親自求救,還有信物,多半不會有錯的了。
我看著劉娥乞憐的眼神,再聯想到她方才特意誘我與她鼓笛合奏,終於明白,她這是把我當成了背棄誓言的負心漢。
都怪我,都怪我啊。怪我早前聽了周懷政的話,過早讓太子監國。可我的本意只是想讓大臣們停止臆測,減少對劉娥的攻擊,我以為她會明白,可現在她縮頭縮腦地跪在地上求我,我就知道,她的理解與我的初衷是背道而馳的。
是“我以為”讓事情發展成了這個樣子,如果把“我以為”變成“我直接告訴她”,該有多好。
我好後悔,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有人犯上作亂,想要對劉娥不利。
意識到這一點,我心急如焚,強行壓下去的氣血,又“轟轟”地往上衝。我抬起手,按住跳動不止的心口,緩了緩氣,這才問道:“出兵的是何人?”
她迫不及待地說道:“周懷政之弟,禮賓副使周懷信。”
我好恨啊!恨自已為什麼不早點斬了他?當初就是他頭一個進讒言,說劉娥大類武氏。
我想跟劉娥解釋,事情不是這樣的。可是我自已的身體自已清楚,本就纏綿病榻了兩年多,再經歷剛才這麼一激,已經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若非意志支撐著,我早已倒下。
我不知道自已能否支撐下去,也不知道自已能支撐多久,我只想盡我最後所能,替她化解眼前的危機。跟這比起來,解釋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