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休把婚書摺好，塞入劉娥的袖中：“以父皇的性子，定不允許我娶你，所以在外人面前，你先暫作我的妾侍。等你有了身孕，我就去跟父皇請旨。”

“官家會答應嗎？”劉娥忐忑不安道，“今日我有王爺婚書，已知王爺心意，心滿意足，別無他願。我不願王爺為了我父子失和，更不願見到王爺被官家責備。”

“所以，你要抓緊給我懷一個小世子，到時拿孩子去邀功，你可母憑子貴。再則我已探過父皇底線，他失去了大哥，不會再願意失去我的，就算我的分量不夠，不還有咱們的孩子嗎？大哥二哥至今無所出，你要是生了，那就是皇長孫，大功一件，父皇不認也得認。”

在趙元休的豪言壯語聲中，劉娥對未來充滿了憧憬。

外面天光微亮，第一道晨曦扯破黑夜射向人間，昏蒙大地罩上了一層白霜，塘面上的水波也泛起瀲灩的光澤。

趙恆取過一邊掛著的官服穿在身上，由劉娥替他束革帶、系佩綬、正通天冠。

尋常皇子無需上朝，有官職者才可。趙元休自去歲起，就任檢校太保兼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為朝廷分憂，替百姓做事。每逢上朝，必早早出發。

他擁別了劉娥，轉身跨上馬背。劉娥像尋常人家的妻子般目送走丈夫，心底的甜蜜一點一點湧出來。

然而就在她即將回去之時，府外的大街上緩緩走來一個身影，窈窕秀麗，儀態大方，頭頂撐著一把竹傘，循牆而走。

循牆而走，是為恭敬。

看她氣質不俗，應是哪一家的閨秀，以她的身份，是在對何人恭敬？一個姑娘家，又為何揀在這個時辰出門？

直覺告訴劉娥，這女子是來襄王府的。找的，卻不是襄王本人。

果然，女子向著襄王府的大門而來，待走近劉娥，收起了頭頂的竹傘，露出一張清秀有餘、美豔不足的臉蛋，兩頰之上，還掛著隨和的笑容。年紀看起來比劉娥大不了多少，大約十六七歲的樣子。

她自報家門，語氣中並無半分名門閨秀的優越感，聲音略有些沙啞，卻極具親和力：“我乃韓國公潘美的女兒潘玉，奉家父之令來見襄王。”

潘玉，這名字劉娥不曾聽過。

此次劉娥是第一天見到潘玉，心底卻奇異地生出牴觸情緒，回答的時候心不在焉，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真不巧，襄王剛走不久。”

潘玉淡淡一笑：“沒關係，我挑的就是襄王不在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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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劉娥目瞪口呆的表情，潘玉又道：“家父好做媒，想把我許配給襄王殿下，叫我多來襄王府上走動走動，說諒襄王再不近人情也不會趕我一個女孩子家走。家父還說，襄王現未娶妻，不過是因為身邊無看得入眼的女子，只要我好好把握機會，一定能讓襄王刮目相看。”

劉娥知道自己的敵意是緣何產生的了。

可緊接著，潘玉又道：“我雖不是天仙般的人物，卻也對郎君有過期盼，寧嫁販夫走卒，實現一生一世一雙人，也不願嫁給一個位高權重之人，與一群女人爭同一個夫婿。襄王如此身份，日後必妻妾圍繞，我實不願痴心錯付，是以故意挑了襄王離去的時辰。襄王歸來之前，我必離開，只為不讓年邁父親傷懷，妹妹大可放心。”

原來是這樣！

劉娥佩服於她的豁達直爽，同時也對最後一句表示驚訝：“你怎知……”

潘玉掩嘴嬌笑道：“若非你是襄王侍妾，又怎有資格送他出門，且方才我在遠處觀你與他依依惜別，想來你是個能在府裡說得上幾句話的。現在我又餓又累站在門口，不打算請我進去坐坐嗎？又或者稟報奶孃或管事的，好歹給我一口水喝。”

劉娥忙側身請她進去，邀她上座。沏了茶水，又擺上一些簡單的小點心。

潘玉捏起一塊蒸糕塞進嘴裡，細嚼著打量王府的佈置，良久，感嘆一句：“襄王如此節儉，堪為百官表率！難怪父親日夜在我耳畔嘮叨，說襄王人品貴重。”

劉娥油然而生一股自豪之情，從容答道：“王爺身負要職，以身作則也是應該。”

她還不是王府的女主人，卻已有女主人的姿態。

潘玉的眼睛裡，生出了一道複雜難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