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紅色的油漆門關上。
夏天天熱,這個年代,大多數農村家裡都沒裝空調,一般人會開著門通風吃飯。
隱隱的,顧殊鈞能從院子邊聽到裡面蘇時酒和姥姥之間的對話,聽不太真切,但能從隻言片語中,猜到是一些在學校裡發生的事情,零零碎碎,但顯得很溫馨。
顧殊鈞變態般趴在牆上,偷聽了好一會兒牆角。
直到蘇時酒吃完分量不大的夜宵,又去寫作業,好不容易寫完,房間裡熄燈了,已經和姥姥分房睡的蘇時酒去了在堂屋左手邊的房間,再聽不到什麼,兩位老人也各自回房,顧殊鈞才後退兩步,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反身一個人往海城的市裡走。
待走出一段路程後……
“蕪湖!”
突然,顧殊鈞快樂地跳起來,伸手去夠路兩邊的梧桐葉子,活像是個傻子。
又想到什麼,顧殊鈞摸出手機,對著螢幕照了下自已如今的模樣,原本揚起的嘴角瞬間落下來。
……不行。
現在這樣也太醜了!
太影響自已在酒酒心中的形象了。
馬上!
馬上他就去市裡找家理髮店,把這頭鳥窩一樣的狗屁頭髮給剪了!再染黑!全部染黑!和這些早期黑歷史說拜拜!
一想到等頭髮染黑且剪掉,讓自已看起來像個正常人,並清晰露出自已優越的五官後,蘇時酒再見到他,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顧殊鈞就十足期待。
他有些等不及,趕忙加快步伐。
來時跟在酒酒身後,顧殊鈞完全不覺得這條路長,可等回市裡時,一個人走著,顧殊鈞竟覺得有些寂寞。
他默默加快步伐,只能依靠記憶裡的蘇時酒,來給自已增添一兩分趣事。
大半夜,海城基本沒有理髮店還開著門,除了一些閃著霓虹燈,看起來不怎麼正規的店。
顧殊鈞避開洗髮小妹的調戲,大步流星從裡面逃出來,臉色不太好看,在心中把這些店的地址一一記下,打算等相關單位上班後,就立刻用公用電話舉報。
統統舉報!
直在馬路牙子邊硬熬到天亮,顧殊鈞才等來理髮店上班。
剪髮,染黑,重新簡單燙過……
看著鏡子裡神清氣爽的男人,顧殊鈞很是滿意。
“小夥子還挺帥,之前怎麼就想著做了那個髮型。”理髮師嘀咕著,“還有你的美瞳,戴的時間長了對眼睛不好。”
“不是美瞳,我混血。”顧殊鈞簡單解釋,突然意識到不對,再仔細一看鏡子,發現眼睛上還真是美瞳——雖然也是菸灰色的瞳色,卻有著一圈深紅色的邊邊,甚至帶蕾絲,看起來十分妖冶。
顧殊鈞一哽。
他假裝沒看見理髮師意味深長的眼神,摸了下兜,想去找手機付款,下一秒,身體僵硬住了。
唔。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個時候,還沒有興起手機掃碼付款這麼高階的操作,一般都是使用現金。
而他來海城本就是叛逆所為,身上沒多少錢,昨天出KTV找蘇時酒時太過著急,基本都扔前臺那了。
顧殊鈞:“……”
理髮師:“?”
顧殊鈞:“…………”
顧殊鈞拿出手機,看到最上面的備註,想也不想給顧霍打電話:“爸,打錢。”
手機那頭沉默一秒。
緊接著,顧霍超大的嗓門透過手機覆蓋整個理髮店內,語速飛快:“我打你大爺,顧殊鈞你他媽有本事就永遠都別回來,你當初不是犟嗎?說靠自已也行,就算是進廠打工,也不願意拿我一分錢吃喝!?那你現在打電話來要錢幹什麼?啊?你就算是餓死在外面,我也不會心軟,你死了這條——”
顧殊鈞立刻結束通話。
一旁的理髮師:“……”
顧殊鈞:“。”
忘了。
這個時候的他,正處於叛逆期,還沒有蘇時酒做中間的緩衝,和顧霍之間的關係確實不怎麼樣。
顧殊鈞鎮定自若,又給另外一個號碼打,理直氣壯道:“李長竹,給我打錢。”
*
顧殊鈞獲得了來自李長竹的啟動資金,又去商場裡把那身奇奇怪怪的殺馬特服裝換了。
“……當初究竟是為什麼覺得這一身又酷又好看?”顧殊鈞無法理解當初的自已,他想到上輩子的蘇時酒,甚至在兩人婚後都沒認出他的身份,一時間神色複雜。
“認不出來是應該的。”
他都忘了,他甚至還戴了紅色蕾絲邊美瞳!眼睛今天是這個顏色,明天是那個顏色,就算是有一天沒戴,都因為混血的身份,看起來像是戴了,蘇時酒認得出來才有鬼!
而他當初甚至因為蘇時酒沒認出自已就擅自暗中發瘋……
啊。
世界毀滅吧!
顧殊鈞面無表情地想。
現在扭轉在對方心中的形象還來得及。
顧殊鈞一口氣購買了多套衣服,就像是孔雀開屏,精心挑選了其中最適合自已的一套,眼看一整天的時間就這麼過去,當即雄赳赳氣昂昂再次來到一高。
熟悉的放學時間,熟悉的等待地點。
顧殊鈞手捧一束鬱金香,翹首以盼。
*
上了一天課的蘇時酒與同學告別,磨磨蹭蹭收拾好東西,幾乎等人都走光了,才緩緩出了教室。
來到停車區,整個班級就只剩下兩三輛電動車,瞧著稀稀疏疏,蘇時酒很容易看到屬於自已的那輛,他把鑰匙插進去,解鎖,推出車,往學校大門的方向走。
一想到門口可能站著的那個殺馬特,蘇時酒情緒有些複雜,心頭亂糟糟的。
不可否認,在最開始被搶走腳踏車、報警去警局時,蘇時酒對那個殺馬特沒有任何的好感,甚至遇到時只想繞道走,但後來經歷的一切,以及對方的默默守護,讓蘇時酒明白,其實那個人三觀還算正,至少在他面前,沒有真的壞到什麼地步,對對方也沒有那麼牴觸。
可是——
再想到昨天晚上對方看向自已的眼神,以及那一聲聽起來非常親暱的“酒酒”,蘇時酒握著電動車車把的手緊了緊。
以他們兩個的關係,對方還不至於喊出那種暱稱。
……難道殺馬特真的是個變態,對他居心不良?
蘇時酒抿著唇,不知不覺已經走到門口,然而蘇時酒大眼一掃,卻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
他腳步一頓。
心頭蔓延起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慶幸地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竟還帶了點莫名的失落感。
在要麼等對方几分鐘,和此時立刻就走之間猶豫兩秒,蘇時酒選擇了後者。
他騎上電動車,準備直接回家,然而剛走出沒幾步,就聽到那個熟悉的跟跑聲。
蘇時酒心頭甚是複雜。
要不……
直接跟對方說清楚吧。
他們之間是沒有可能的。相比起談戀愛,他更想好好上學讀書,考上一個好大學。
如此想著,蘇時酒向後一看,卻並沒看到那個熟悉的殺馬特,反而是一個年紀不小,面容帶著幾分混血感,一身西裝革履,穿著皮鞋,看起來完全陌生,且周身充滿壓迫感,手中拿著一束鬱金香的高大男人,正追著自已跑!
蘇時酒:“!”
蘇時酒猛地剎車。
或許那男人只是恰好跟自已同路……抱著這種想法,在看到男人也跟著他一齊停下,且四目相對,察覺對方的目標正是自已後,瞬間湮滅了。
……這是誰?
為什麼一直跟著他?
蘇時酒畢竟還是個沒成年的學生,雖然對方手中抱著花,但驟然遇到這種情況,心頭不禁湧起一點害怕的情緒。
四周路燈亮堂堂的,右手邊的一些店鋪還開著,來來往往的學生和家長都不算少,給了蘇時酒一點安全感。
他一腿支著低,停在原處,做好隨時騎車跑路的準備,那雙桃花眼上下打量著男人,預防對方衝過來,目露警惕,聲音嚴厲地呵斥:“你是誰?跟著我幹什麼!?”
見那高大的男人一怔,似是沒反應過來,蘇時酒摸出手機,“別再跟著我了,不然我要報警了!”
顧殊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