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江沫還是留了下來,可她留下來之後,小孩又沒有跟她說過話,反正外面天也已經黑了,乾脆明天再去城主府找丞南吧,不知道他在不在那裡……
“你叫什麼名字?”終是江沫先打破了房裡的安靜。
小孩把手枕在後腦勺,聞言開口:“沒有名字,你可以像別人一樣叫我小乞丐。”
江沫:“那可不行,你自己不想要個名字?”
小孩說不想。
江沫很疑惑,但也沒說什麼,畢竟一個名字而已,自己不想要就不要咯。
誰知小孩瞅著她道:“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
江沫眨眨眼,順著他的要求,問道:“為什麼?”
小孩的語氣很認真,聽的江沫是一愣一愣的。
“有名字固然好,但是不屬於我們這種人,有了名字,被抓被打的機率就高了,還會被所有人指名取笑,家人這東西我沒有,所以也不需要他們透過名字來找我,我也根本不在意這玩意。”
他的語氣過於老成,明明是七八歲的容顏,卻似乎看盡了人世間的滄桑,就好像他跋山涉水,排山倒海的活在這個世界,看破了世間不公平的法則。
就好像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公平,這些不公平,非常可笑,他們不會落在一個壞人或者是其他人的身上,它們只會落在那些窮苦而又努力活著的人身上。
當這些不公平集中爆發的時候,也許會有人認為,窮人少了,富人多了,又或者,好人多了,壞人少了,善良的人變多了,自私的人變少了,然而,這些只是一種假象,會矇蔽世人的眼睛,阻止他們開啟那扇心靈的視窗。
江沫嘆了口氣,道,“好好睡吧……以後會好的。”
可是以後真的會好嗎?世人常說,世界上存在公平,說正義可能會遲到,但不會不到,可真的是這樣嗎?這天底下又有多少人可以真正的等到正義來臨的時刻?又有多少人願意等這份正義來臨?許多人都是想用自己的方式來獲得公平,他們想自己還原真相,不想把希望寄託在虛無縹緲的人或者物上。
或許誰都沒錯,或許誰都有錯,真真假假,最是說不清楚,江沫一直認為,這世界上的不公平,她能幫一個是一個,能幫兩個是一雙。雖然微弱,但至少可以讓她覺得,這個世界是可以被改變的,而不是從出生起就被安排致無法改變。
想的太入神,江沫都沒有發現那小孩沒有睡著,待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兩顆圓溜溜的大眼睛在看著她。
小孩:“你想什麼想的這麼認真?”
他純屬好奇,看這個大姐姐的臉上全是黯然,就沒有忍住問道。
江沫替他掖了掖被子,反問道:“怎麼還不睡?”
小孩聶儒道:“睡不著。”
然後他悄悄看了眼江沫,其實他剛剛說了謊,他並不是睡不著,而是傷口疼得他無法入睡,那些藥塗在傷口上,其實具有一定的烈性,現在他的傷口處火燒火燒的疼,似是在癒合。
而且,還有一個原因,這麼多年來他只有一個人,不習慣身旁有人在,以前他需要時時警惕著,怕之前的人過來尋仇,也怕其他人過來欺負他。
記得之前有一次,他偷完食物回來,被人打了一頓後身體實在受不住,躺在寺廟裡的草蓆上,就直接昏睡了過去,結果有一群富家子弟經過那,看見他,就直接把他抓了起來,對他做出了各種殘忍羞辱的事情,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敢睡得很死,從來都是淺眠了……
想到從前的一些事,他只是嘴巴癟了癟,惹不起,那還躲不起嗎?
江沫並不知道這些,聽到他說睡不著,她腦子裡無端的浮出了之前在21世紀,她說她睡不著,然後現代的“母親”拿了本睡前故事,坐在床邊給她講故事的情景,她只記得她當時迷迷糊糊的就睡了,所以應該是有效果的吧?
江沫:“要不……”
小孩:“沒事……”
兩人同時說話,而後同時一愣,倒是沒有想到他們這麼默契。
小孩:“你先說吧。”
江沫:“我給你講一個睡前故事,然後你乖乖睡覺,好不好?”
小孩:“你要給我講嗎?”
他臉上是意外的神情,是真的沒有想到她居然會這樣做,剛剛他就想說,不用管他,他一會兒就睡了,結果沒想到這個人竟然願意給他講睡前故事……
江沫好笑道:“肯定是跟你講啊,難道還是給那個大夫講嗎?”
她臉上揶揄的神情讓小孩小臉一紅,但還是淡定的說了一個好字。
見小孩答應,江沫又想到他似乎也有話跟自己講,於是問道:“對了,你剛剛想講什麼?”
小孩:“沒有。”
好吧,既然他說沒有,那應該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江沫仔細想了想之前聽過的睡前故事,要不就講大灰狼和小白兔吧!呃……她好像也只會這個……
咳了兩聲清清嗓,江沫道:“躺好了,我要開始講啦!”
而後小孩就聽到了一個他從未聽過的故事。
江沫講故事時刻意壓低了自己的音量,讓她的聲音變得更為輕柔,溫柔的聲音在這個房間裡迴盪,似乎帶動了某種魔力,讓小孩的眼裡不自覺的盈滿了淚水,而後奪眶而出,滑落進了枕頭裡……
從前啊,高高的山坡上有一個小木屋,小木屋裡面呢,有一隻可可愛愛的小白兔,它通體雪白,毛髮柔軟,人見人愛。
有一天,小白兔的媽媽出去買菜了,獨自把小白兔留在了家中,本以為這次和其他時候也一樣,但很快,家門外就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是一隻凶神惡煞的大灰狼,他早就潛伏在附近的草叢裡,看見兔子媽媽出去後,就想,想對木屋裡的小兔子下手,於是他開始學著兔子媽媽敲門的方式,敲響了小兔子家的房門。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小兔子開心的以為是媽媽回來了,但小兔子也很聰明,她趴在門上,透著門上的門縫向外看去,誰知門外的是一隻擁有黑灰色皮毛的狼,小兔子嚇壞了,連忙問道:“你是媽媽嗎?”
聽見小兔子發問,大灰狼自然答道:“對呀,我就是你的媽媽,快點開門吧,小兔兔。”
小兔子又問道:“可你的聲音怎麼和媽媽不一樣?”
大灰狼到:“媽媽剛才出門,喝了杯辣椒水,嗓子壞了,你快點讓媽媽進門喝口水吧。”
聽見大灰狼這麼說,小兔子轉了轉它的腦袋,想到了一個可以嚇走大灰狼的方法,只聽它道:“爸爸,爸爸,媽媽不聽你的話,又喝辣椒水了!”
聽到還有其他人在,大灰狼驚訝道:“你怎麼還有個爸爸呀?”
小白兔道:“媽媽你不知道嗎?沒有爸爸,那我上哪來的呀?你偷喝了辣椒水,爸爸是不會讓你進門的。”
聽見還有其他人在的大灰狼一下子就慫了,明白小白兔這次是吃不到了,他也懶得再和它耗下去,灰溜溜的逃走了。
其實小白兔並沒有爸爸,它的爸爸早在一年前就失蹤了,失蹤前,它爸爸跟它說:“不要相信陌生人,不要給陌生人開門。”
這番話被小白兔記住了,這次也成功擊退了大灰狼,等兔媽媽回來後,知道了這件事後,也表揚了小兔子,這以後,兔媽媽再也不敢把小白兔單獨的留在家裡,只要出去,都必定會帶上小兔子……
故事講完,江沫發現小孩已經閉上了眼睛,整個房間裡只剩下他淺淺的呼吸聲,江沫剛想去睡覺,發現小孩的手緊緊抓住了胸前的被子,這是下意識不安的表現。
江沫嘆了口氣,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童年真的很重要,這個小孩的童年是在摸爬滾打中度過的,所以連睡覺都會不安,薛沐洋應該比他大不了多少吧,可他們兩人,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一個是被萬千人寵愛的小公子,一個是連親生父母都不知道是誰的小孩。所以說人生就是這樣……
還有就是,原來睡前故事真的有用啊,小孩都睡著了……
夏天的夜晚或許每天都是一樣的,但是,每天發生的故事和麵對時的心情是不一樣的,外面的蟬鳴和鳥兒的喧鬧都是不一樣的節奏,時快時慢,時淺時深,白天的光暈中,似乎都帶了點特別的氣味,是忙碌,亦是生活。
第二天,天光大亮,江沫醒得很早,看了看旁邊的人,似乎還在熟睡,這樣一來,就有一個問題橫在她心間,她是要不告而別走呢,還是要和他告別了才走?
不告而別的話,會不會太令人傷心了?畢竟他也不是一個喜歡不告而別的人,所以還是等他醒了再說吧。
在將默醒了不久以後,小孩也醒了,他似乎挺懵的,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後,傍晚跑出去的記憶悠然回籠,眨巴眨巴眼睛,就坐了起來,昨天腿上的那種疼痛感到現在已經幾乎沒有了,他很輕鬆的就坐了起來。
江沫出去買了份早餐,一份給她自己,一份給他。
在吃早餐的間隙中,江沫就告訴小孩,吃完早餐後他就要走了,小孩的反應依然很平淡,只是說了句走吧走吧,還有一句謝謝,看到他這樣的反應,江沫覺得挺正常的,兩人本來就不熟,也不存在什麼挽不挽留的。
走之前,江沫就讓大夫好好的照顧這個孩子,直到腿上面的傷完全好掉,畢竟她給的錢,都足夠看兩三個這樣的病了。
大夫也和之前一樣十分爽快,讓江沫一時分不清,他這到底是醫館還是客棧了……
待江沫走後,大夫就來到了小孩的床邊,嗯,小孩的眼睛挺紅的,估計剛剛在江沫面前冷淡的樣子就是裝出來的。
他一笑,臉上的褶子就擠在了一起,看起來有些滑稽。
小孩看到了,兇道:“看什麼看!”
喲喲喲,還挺兇,怪不得人家小姑娘不願意留下來呢。
大夫:“這不是看你捨不得嘛。”
小孩不承認,這下不止眼睛紅了,連臉都變得通紅,“你才捨不得,才沒有捨不得!”
大夫也是活了半大輩子的人了,這些小年輕的心理啊,他怎麼可能看不懂,小孩子嘴硬罷了。
“該換藥了。”
在換藥途中,他語重心長道:“你年齡小,經歷的事情也不少,但有些事情或許你長大點就會明白,口不對心這種事啊,要不得,我看這姑娘倒是個挺好的人,老夫啊,看人從來沒有看錯過,沒有看錯過啊……”
換完藥,大夫就要走,卻被小孩拉住了,只聽他彆扭道:“我可以下去走動了麼?”
大夫笑眯眯道:“不行。”
然而,等下午小廝送吃食過來的時候,原本應該躺著小孩兒的床上已經沒有人了,摸了摸床單,冰涼一片,顯然已經離開了很久,小廝把這件事情告訴大夫後,大夫早就想到了,這小孩倔得很,怎麼可能他說不行就不行?
大夫:“沒事,隨他去吧。”
小廝:???
他一頭霧水,這是知道他去哪了?
此時,城主府外。
江沫被攔在外面不讓進,大門口有十幾名守衛,全部生的高大壯碩,往江邊面前一站,江沫覺得太陽都照不到自己了!
差點忘了,這是19年前的木南城,並不是之前的破敗的那個樣子,現在,這個城主府並不是她想進就能進的地方,如果她強行闖入……呃,這裡似乎也不是她能強行闖入的地方!
就他們這種身量,隨便來一拳就可以把她幹趴下!她怎麼可能會找這種苦吃?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那就只能!
江沫雙手合一,露出了她的卡姿蘭大眼睛,儘量顯得自己可憐又可愛,節操算什麼?!只要能進去,讓她做什麼都行!
誰知道城主府是怎麼選人的?怎麼做到選的一個個都這麼高強體壯?太嚇人了,吃什麼長大的?要是可以給她分享一下就好了!
江沫:“好哥哥們,就讓我進去吧~”
“你看我腰細腿細胳肢窩更細的,怎麼可能會給這麼大一個城主府造成危害啊。”
“要什麼條件?”
“我可是認識你們城主的人,讓我進去到時候可以給你們美言幾句啦~”
嘔!別說其他人,她自己都要吐了,以前倒是沒有想到她居然還有這種天賦,嗓音夾起來簡直要膩死人,太噁心了,受不了了!
沒想到說這種話沒有把那些守衛說動,反而把自己說吐了,她也是千古以來第一人啊!
守衛:“沒有城主口令或邀請,一律不準進入城主府。”
江沫:……
江沫不信邪了,“咋那麼死板呢哥?我都說了我認識你們城主,你咋就是聽不見呢?我來的時候沒有通知她,自然就沒有口諭啊。”
真是說不聽啊,沒辦法,硬闖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智取了!
江沫漸漸遠離守衛們的視線,她趁守衛不注意就鑽進了附近的草叢裡,剛想冒出的,就聽見了腳步聲。
這樣我就不信你們還能抓到我!
等守衛走後,江沫悄咪咪的把頭露了出來,結果尷了個大尬,和迎面走來的守衛來了個深情對視,只是這個對視太尷尬了,尷尬的深情的那種!
不出意外,就是最大的意外,那些守衛將江沫丟了出去,丟在了大街上!江沫就這麼完美的,臉和地板來了個親密的接觸,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江沫想死了,太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