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洋並沒有明說什麼。

他只是像平時一樣安排工作，區別在於，這次的要求比平時更嚴格。

他不僅要求文職人員拿出最好的服務態度，要求巡邏的人必須精準把控時間，而且他還自作主張，暫時剝奪了大家調休的權利。

對此，大家是敢怒不敢言。

可這卻讓徐陽非常肯定，巡視組必然已經到了鎮陽市。

——

很快，訊息傳來。

讓人意外的是，巡視組並不在鎮陽市，而是到了南華省的一個地級市，淮陽，並在最短的時間內開始整治當地的環境。

不到三天，大事發生。

巡視組在淮陽市召開了新聞釋出會，向全國人民交代，那個窮困的地級市，原本公佈的債務是500多億，可在巡視組的調查之後，債務卻飆升到1200多億。

這條訊息，第一時間佔據了全國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也引起了輿論的關注。

所有人都知道，如此誇張的債務，必然存在誇張的利息。要是僅靠當地政府的財政收入，恐怕連利息都還不上。

上面什麼都要負責，必然不允許地方政府破產，但債務重整幾乎是必須的。

巡視組沒有給南華省留面子。

釋出會上，他們明確表示，一定要追責，不僅要處理違規接債務的地方官員和國企，監管不力的上級機構也要承擔後果。

這也更讓人擔憂，因為巡視組的目標不是淮陽市，不是鎮陽市，更不是白雲區，而是整個南華省。

——

緊張的氣氛中，巡視組到來的影響快速蔓延。

雖然還沒見到過任何人，可風聲已經到了所有的系統，讓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曾經有人說，這片土地兩千年從未變過，某種程度上，徐陽同意這種說法。

自從大一統後，無論什麼民族統治，無論以什麼樣的方式統一，無論利益集團的博弈到什麼程度，無論是上下一心還是軍閥割據，這片土地始終是以縣為基本單位，也從未改變至上而下的運作方式。

上面擁有絕對的權威，無論地方的經濟條件如何，都得無條件的服從。

由此可見，中央巡視組的影響力有多大。

半月過去，淮陽的大地震終於發生。

淮陽市政府多位領導被調查，市委書記被雙規，當地財政局，統計局，工商局，司法系統，紀委系統，國企，以及地方銀行的一把手大多都被控制，幾乎全軍覆沒。

輿論越來越震驚。

建國百年來，這種程度的整治力度，可以說是從未發生過的。

……

結束調查後，巡視組離開淮陽市，進入省城鎮陽市。

沒有打招呼，巡視組首先進了省紀委，開始調查紀委的工作。

真假不知道，但據說他們到的第一天晚上，市委和白雲區的領導想要登門拜訪，卻被拒之門外。

熟悉制度的人都知道，這並不能代表巡視組的人有多剛正，卻能在一定程度上告訴人們，上面的態度很堅決，堅決到巡視組不敢怠慢，更不敢像平時一樣，到了一個地方就由本地官員和商人買單，到處吃喝玩樂，甚至購置房產。

人們都在等待，等待哪裡會先承受打擊，又有誰會被當成典型處理。

當然，緊張的不止是官員，還有商人。

雖然巡視組的主要任務是清理制度內不合理的存在，可一旦某些手握大權的官員下臺，那些在他們的照顧下成長起來的企業，必然也沒有好日子過。

……

雖然是在巡邏，雖然要求很嚴格，但只要你想，總是能找到摸魚的機會。

下車巡邏的過程中，楊春進了一段狹長擁擠的街道，徐陽則是來到河邊。

正好，他又遇見了那個整天釣魚的老人。

老人坐在小凳子上，手握著魚竿，得意的看著徐陽，“小夥子，怎麼樣，咱們的賭注有結果了。”

“你運氣好而已。”徐陽癟嘴道。

老人笑道：“是不是運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輸了，按照咱們的約定，你得到我家裡，給老頭子我做頓飯。說吧，你打算什麼時候履行承諾。”

“您可小心了。”

徐陽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口應付道：“我做飯可是很難吃的，我看還是算了吧，下次咱們換個賭注，下次我一定說到做到。”

“君子一言，你居然想違約？”老人氣沖沖的道。

徐陽義正嚴辭道：“您就當我放了個屁吧。”

“你……”

老人慾言又止，卻沒有憤怒的樣子。

他轉頭看向河面，話裡有話道：“你聽說了嗎？”

“聽說什麼？”

老人說道：“據說巡視組已經到過省委了，還和省委的領導們開了會。”

“那說明不了什麼吧？”

徐陽搖了搖頭，滿不在乎的說道：“他們在淮陽市的動作很快，可以說是在最短的時間內處理了所有的單位，我可不信他們敢以同樣的力度整治鎮陽市。”

“的確不太可能。”

老人也點了點頭，側頭看著徐陽，“所以啊，他們必然會挑一個典型，整治這個典型的同時，順便打擊一下省委和市委。”

“您是說……”

“不錯！”

老人打斷他，篤定點頭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巡視組應該會拿白雲區下手，畢竟這裡是鎮陽的經濟中心。而且，過去大半年白雲區的亂象，也是巡視組來到這裡的主要原因。”

徐陽不由得點了點頭，這話很有道理。

老人臉上帶著一抹古怪的笑容，繼續說道：“我很好奇，巡視組到底打算怎麼處理白雲區，又會怎麼看待過去幾個月的整治。要是他們發現有違規的操作，又會不會否定之前的整治呢……”

老人說得很露骨，徐陽也非常贊同。

新來的李書記人生地不熟，卻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掀起那麼大的風浪，必然是因為上面的支援。

如果要否定他的那些動作，豈不是相當於全面否定省委，甚至是最上面？

——

忙裡偷閒。

即便工作很忙，該放鬆還是得放鬆。

這天晚上，雖然他下班很晚，卻還是被葉詩文叫了出去，去慕清家裡吃飯。

當然，這事是慕清發起的，說是就是感謝他在夜店的幫忙。

慕清不愧是生意人。

雖然是短駐鎮陽市，可她租住的卻是鎮陽市最豪華的商品房小區，這裡的房價很高，甚至高於市裡大部分的別墅區，裡面住的大多都是商人。

雖然一起相處過兩三次，可徐陽對慕清一點也不瞭解，只知道她是在分公司擔任經理。

飯桌上……

徐陽放下高腳杯，轉頭看著慕清，“慕清美女，你們公司是幹什麼的？”

“環保產業。”慕清乾脆利落道。

“哪一方面？”

慕清喝了一口紅酒，漫不經心的說道：“現在國家和中產階級很注重環保，自然要全力治理汙染嚴重的重工業。因為涉及到數量龐大的就業崗位，不可能粗暴的關掉所有的重工業，只能慢慢改進。很多企業的裝置都要更新，只有換上高標準的進口裝置，才能達到國家的排放標準。”

“雖然重工業主要集中在東部發達地區，可西部地區也有不少，且環保標準更高，再加上那些超級企業不願意來西部，也就給了我們公司發揮的空間。”

“進口裝置？”

徐陽嘀咕一聲，陰陽怪氣道：“這麼說來，你們就是環保產業的買辦倒爺嘛！”

“這又不是我們的錯。”

慕清瞥了他一眼，道：“別人都是大學和企業聯合創新，咱們的人才都在體制內的研究院，那些高階科研人員和院士，整天操心職稱和經費，根本沒時間，也沒條件專心搞科研，企業只能依賴進口產品。”

徐陽還要反駁，葉詩文沒好氣的說道：“慕清，你別理徐陽，他就是個仇富的屌絲。”

徐陽很無語，葉詩文這個女人太張狂，說話從來不給人留面子。

“是嗎？”慕清問道。

“沒錯，我恨所有比我有錢的人。”徐陽理直氣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