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屋子裡的燈熄了。
一對男女背靠著背躺在床上,四周一片寂靜,唯有兩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給這黑黢黢的空間更添壓抑。
半晌,女人哭了,一滴淚滑入枕頭,她抹抹眼淚,說:“事情辦好了嗎?”
男人悶聲悶氣:“嗯,錢也已經給了。”
兩人不再說話,又陷入了僵局。
過了一會兒,男人轉過身,想去抱女人,女人牴觸,往床沿縮。
男人說:“發生這種事情,我也不好過,我只是想抱抱你。”
女人憋出一個字:“髒。”
男人無可奈何地又轉了回去,然後嘆了口氣,說:“睡吧。”
女人又怎麼睡得著。
就這樣,女人一直清醒著。可人又不是鐵打的,扛著扛著,女人睏倦不堪。正當她快要睡著的時候,她聽到房間外面傳來腳步聲。
不是普通的腳步聲,是高跟鞋敲擊地面的咚咚聲。從走廊上傳過來,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他們房間的門口。
無錯書吧這是一排廠房,現在是年關,工人們都回家了,只剩廠長兩夫妻,也就是剛才鬧彆扭的小兩口,他們的房間在西邊最盡頭。
女人覺得自已是不是做夢幻聽了,晃了晃腦袋。
高跟鞋聲停在房間門口後就沒了。
女人仔細又聽了好一會,覺得是做夢,便又放心睡了。這段時間,她的情緒很不穩定。她懂得,所以她理解自已的無常和波動。
正當她要睡著的時候,高跟鞋的聲音又咚咚響起。這次與剛才不一樣,高跟鞋在遠去。
恐懼戰勝了委屈。女人推了推睡在旁邊的丈夫,問:“你聽到了嗎?”
男人睡眼惺忪:“你叫我?聽到了,你說。”
完全雞同鴨講。女人抱住他的手臂:“我問的是你聽到外面的高跟鞋聲了嗎?”
男人搖搖頭:“沒有啊,你是不是聽錯了?”
女人斬釘截鐵:“不可能。”
男人去摸她的頭髮:“我知道是我錯了,這段時間你精神不好,睡一覺就好了。”
女人生氣:“你不相信我?我真的聽到了。我們這個廠裡,只有一個人穿高跟鞋上班。”
男人的心陡然提起,強裝的淡定像一堵紙糊的城牆,遇著幾滴小雨就瞬間軟塌,聲音裡那一絲顫意出賣了他的慌亂:“別胡思亂想,事情都處理好了。你放心,從今以後,我只有你一個。”
女人不安地抓緊被子,徹夜難眠。
接下來的幾夜,女人都睡不好。那該死的高跟鞋聲總是在半夜響起,走到房門外,駐足良久,然後離開。可這聲音只有女人一人才能聽到,男人不相信她,說她是思慮過度。
女人感覺到,外面那“人”駐足的時間越來越長,好像不想離開。
女人快要瘋了。
她滿腹心酸、滿腹委屈,竟然還要受到裹挾和威嚇。她想到五歲的兒子,母愛讓她充滿力量。
她聽說黑狗血可以驅邪,問村裡的趙嬸買了滿滿一罐,藏在床底下靠近枕頭的位置。
午夜又到了,熟悉的高跟鞋聲響起,由原先的咚咚變成了篤篤,這麼細微的變化,女人捕捉到了。
女人滿腹心思,她在篤篤聲裡聽出了來“人”腳步鏗鏘、態度堅定,有力的威脅擰成一股繩,試圖刺穿她的心臟。
她只著睡衣,默默下床,就著窗外投射進來的那一點微弱的光線,從床底下掏出那瓶黑狗血。
外面的東西已經駐足良久。女人知道那東西膽子越來越大,總有一天要破門而入。
她頭皮發麻,眼神在畏懼和堅定間來回切換。為了這個家,她豁出去了。
地面的寒氣沁入腳底,她怕自已退縮,於是加快步伐,左手開門,右手揚起瓶子。
門開了,徹骨的寒風撲面而來,她冷不丁打了一個哆嗦,正待潑灑,意識卻開始渙散。恍恍惚惚中,她將瓶子輕輕地放下,然後回到床上,用手摸男人的臉。
丈夫被她弄醒,問她怎麼了。
她張嘴,用一種不屬於她的聲音回答:“我回來了,你想我嗎?”男人發出一聲尖叫,暈了過去。
今天我來到了一個叫做木村的地方,當事人張嬸說,她家有人被鬼上身了,請我前去捉鬼。
村口有個小工廠,因過年工人們回家而顯得冷清。張嬸說,這是他兒子開的,原本這裡有十幾個女工,做些手工活兒。再過幾天,女工們就會回來,廠子又能重新開張,可現在出了這檔子事,愁死她了。
張家算是村裡的富戶,地很多,造了工廠之後還有剩餘,於是又建了一幢宿舍。
宿舍分兩層。樓下是女工的住宿區,樓上最西邊是張嬸的兒子張強和兒媳駱素居住,東邊和中間則用作了倉庫。
張嬸說,她和老頭子住在村裡頭,兒子媳婦住在廠房,原以為分開住有利於家庭關係,誰料到出了這等子糟心事。
我問:“被鬼上身的是你兒媳婦吧?”
張嬸一愣,說:“小仙,你可真神了,我還沒說,你咋就知道?”
這還用得著猜?若是親生兒子出了事,還能這麼鎮定地與我說話麼。這不是說張嬸不難過,只是她的難過是有限的。但我才不會這麼直白地表示出來,我厚著臉皮說:“本人道行深厚,一算便知。”
為了做生意,我真是豁出了老臉。
張嬸看起來卻很滿意,說:“那是,那是。”
看來,王婆賣瓜不一定是個貶義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