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篆先前所言不虛,他確實可以單憑几根銀針就制服住典獄佛,他甚至可以用銀針操縱典獄佛行動。
江湖盛傳蠱遊醫有一套奇詭的銀針,名為【繡骨針】,既能用作暗器,亦能醫治病患,那銀針長有二三寸,短則七八分,均細如牛毫,卻又無堅不摧。
隨著他甩袖、收手,繡骨針變幻著飛進又飛出,穿針引線一般,但每一次沒入的穴位都不一樣。
而柳篆神色平靜,好像這令人眼花繚亂的針法,比吃飯喝水還要簡單。
在他的操縱下,典獄佛如同傀儡,一步一步呆滯地行進著,連顰笑都做不到;柳篆此舉之熟稔,或許當真有把活人按傀儡控制的手段。
他控制典獄佛來到冰封罪神兵器的冰牆前,沒有多說一個字,銀針飛舞,迫使典獄佛將自已的身體猛地撞擊冰牆!
“砰——!!”
剎那間天塌地陷,整個冰洞都隨之震顫,柳篆凝神看去,受到猛烈撞擊的冰牆竟完好無損,一點破碎的跡象也無。
典獄佛都撞不破這冰牆,他又該如何取出冰中的巨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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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胡聲幽幽纏綿,宛若剪不斷的繩索,層層纏繞在何子萋與飲冰佛身上,毒蛇一樣緩慢地攀爬至兩人脖頸,下一刻便能將其生生擰斷。
不知何時,何子萋已潸然落淚,清透的淚珠混著混濁的汙血潺潺流淌,整張蒼白失色的臉仿若被兩行血淚分成了涇渭分明的三份,詭異又可怖。
無錯書吧然而,這並不算最恐怖的。
更加令人心驚膽戰的在她對面,飲冰佛的臉上不再是悲哀,而是層層疊疊無窮無盡的憤怒!
祂那雙眯起含笑的眼睛裡此刻彷彿盛著火焰,額角青筋直跳,神情猙獰。祂似乎是因這琴聲想起了某個憎恨的人,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而現在,祂就要除之而後快。
祂好像一瞬間從高坐大雄寶殿的佛祖變成了地獄裡凶神惡煞的修羅鬼,望向何子萋身後的某處,身形微動,驟然消失在了原地。
何子萋毫無察覺,猝不及防間耳朵劇痛無比,緊接著,她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帶有精神汙染的二胡聲戛然而止,何子萋懵然片刻,神色忡忡地收起了琴弓,摸索著站起身。
遽然寂靜的世界讓她重新獲得了清醒與理智,卻也讓她多了幾分莫名的悵然。
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方才那些平時不常想的念頭,皆是那蠱惑人心的琴聲所致,沒曾想這二胡不光能侵染他人的心智,還會影響已身。
可這二胡的威力也確實強大,在耳朵聽不見之前,她切確地聽到,飲冰佛就是安安靜靜地暗自神傷,沒有一點作妖的舉動。
但至於祂現在還是否神傷著,那就不好說了。
何子萋斷定自已的耳朵還是被聞人寓弄聾的,畢竟自已的眼睛瞎了,也就與逐徊切斷了聯絡,逐徊並不會知道她做了什麼。
聞人寓把她搞得又瞎又聾,雖然的確是保護了她,但也讓她徹底失去了一切自理能力,她現在成了一個無知無覺什麼都幹不了的殘廢,怕是下一秒有輛泥頭車飛來,何子萋也只能聽之任之。
五感失去了最重要的兩者,何子萋只覺世間的一切都在離她遠去,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就像廣袤湖上的一片浮萍,飄零無依。
一個人如果生來就沒有視覺和聽覺,那麼他這一生要麼是活在無知當中,要麼是活在痛苦當中。
若不是何子萋此刻還能觸控到冰雪、感受到寒冷,她恐怕真的要瘋了。
“嘶……司馬沂……”
就像歌手上臺要帶耳返,一般人說話的時候,同樣也需要耳朵的輔助。
都說聾啞人聾啞人,聾和啞通常是不分家的,畢竟聽不見自已說的話,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已都說了些什麼玩意。
她含含糊糊地開口,雙手向四面八方摸索,“快來救駕……背上我,去追曲青萍……”
然而不知怎地,司馬沂始終沒有動作,何子萋要急死了,但面上仍是強裝鎮靜,嘗試著從齊膝高的積雪中邁出左腳,往前踩了一步。
“司馬沂……!聽到了就回答我!”
剛來到古廟門口的時候,何子萋一直在司馬沂背上,她聽得清清楚楚,司馬沂一路走來踩了不少“硬石頭”,走得搖搖晃晃,快要把她顛暈。
她現在可不想踩到那些石頭,萬一踩中了,全身都得千刀萬剮不說,搞不好還要毀容。
司馬沂始終沒有過來接她,何子萋不由心慌。或許是先前二胡聲的影響,她心跳得飛快,頭暈目眩,甚至有種隱約的噁心,難受得五官都皺了起來。
“額……嘔咳咳,”她踉蹌前行,身子愈發痙攣,倏爾喉頭一甜,再次捂嘴嗆咳時,些許滾燙的鐵腥味液體從她指縫中滲透出來。
何子萋在意識到自已吐出了什麼後,指尖都在顫抖。
來不及多想,下一刻,大口大口帶著內臟碎屑的鮮血從她嘴裡溢位,她頹然跪倒在地,眼耳口鼻都往外不住地湧出血液,鮮血流淌像極了她聽到獻斧仙姑怒吼時七竅流血的慘狀,甚至比那更為猛烈。
血液將她身上的觀音裝扮染得血紅,一襲白衣霎然變為了血衣。
她的五臟六腑皆是劇痛無比,彷彿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地攥住了它們,要將她的所有內臟都生拉硬拽出來。
呼吸變得困難起來,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一陣劇烈的刺痛,讓她幾乎無法忍受。
死亡的預感如此猛烈,何子萋的心裡控制不住地生出濃烈的恐懼,她從來沒有這般逼近過死亡,哪怕是現代她在電影院的天花板被砸死,那也只是痛苦了一瞬間。
如今的死亡,卻好比凌遲。
“聞人寓……”她拼盡全力開口,用撕裂的聲帶斷續地說,音量微弱宛如喃喃自語,“千萬,不要……切斷我的感知……”
如果切斷了全部感知,她就真的和死人沒有區別了。
她艱難地維持住自已的理智,司馬沂已經靠不住了,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等柳篆從冰迷宮裡出來。
可是……還要等那麼久,她真的撐得住嗎?
何子萋力竭地趴倒在佈滿碎瓦的雪地上,鋒利的瓦片割開她周身的面板,但這些疼痛遠遠比不上內臟的折磨。
彌留之際,何子萋不禁想,也許她並不適合做那所謂的救世主,僅憑血肉之軀,又何以救得了千萬人?就像她再也見不到的父親,在她兩歲那年葬身在火海之中……
“啪!”
何子萋的手背猝然被一根棍子猛敲一下,力道之大,瞬間在她白皙的面板上留下一道血痕。
“我艹!誰誰誰啊?!”
何子萋一個激靈,身子動不了,只能伸手胡亂摸索,不多時,竟抓住了自已的竹杖,酹江月。
那黃竹柺杖好像受到了什麼力量,正在原地抽搐,甚至抖出了殘影。這竹杖原本被何子萋扔在了一旁,沒想到居然憑一已之力,挪到了她身邊。
何子萋納悶極了,這酹江月自被她撿到以來就乖乖的相安無事,怎麼這個時候突然抽風?
她雖迷惑,此時卻也沒有思考的精力,陣陣睏意襲來,迷迷糊糊間,她只想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所有的事,等她醒來再說……
漫漫飛雪之中,何子萋閉上了眼睛。
一秒。
兩秒。
三秒。
何子萋睜開了眼。
她神情先是有些迷茫,隨即轉為掩蓋不住的驚喜,她被凍得通紅的指尖微動,從積雪與黑瓦中抬起,顫抖著摸上自已的臉頰。
“哈……哈哈……”
她睜大了一雙血紅的眼眶,嘴角愈發上揚,縱使身體疼痛難忍,她臉上卻展露出一種近乎於幸福的喜悅。而這種純粹的欣喜,是何子萋從來不曾表露出來的。
“成了……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子萋,或者說是何瘦玉的身軀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她的聲音已經撕裂,破碎的字音含著血,從她喉中吐出,“可是怎麼是瞎的?誰來解釋一下?”
“可能是眼睛沒連線上吧,反正是第一次,再接再厲唄,”何子萋換了個語氣,以一種更老練的口氣道,“運籌帷幄了這麼久,第一次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不錯了。”
“但是看不見,我們都不知道這地方是哪兒,”何子萋又換了個口吻,“我們現在該幹啥?”
“先清點人數,”何子萋又用老練的語氣說道,“我是一號,朱命。”
“二號,慕開華。”
“三號,須婷婷。”
“四號,鍾木星。”
“五號,隗青。”
“六號,杜詩。”
“看來人都齊了,很好。第一個三十年計劃目標已達成。第二個三十年計劃,第一場會議,現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