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賁、梁治慄等人齊聚章臺宮偏殿之時,已到了掌燈時分。
子嬰已讓人準備好了吃食,擺放在案臺之上“事發突然,子嬰也無法顧及什麼時辰了,眾位同僚我們邊吃邊議”
此時的子纓,已經恢復的雲淡風輕的神態,顯然,他已經接受大秦開始走下坡路的事實;而兩位公子仍舊心思飄忽,表現得差強人意。
二位國相見此情景,高下立判,心中不由暗歎: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調整好心態,果然陛下沒有選錯人。
“殿下,二位國相,如此緊急,不知所為何事?”王賁常年在軍中任職,所思所想本就比常人更加深刻,此番前來早就斷定與軍旅之事相關;見子嬰開口,便不由自主地接過話頭。
“今朝廷收到確切的訊息,關外匪患肆虐,舊六國之地反叛之灰復燃”子嬰簡短的概述,同時示意身側宦官將東郡奏報以及暗樁密報遞給新來的眾人。
“東郡之火,足以燎原”右相適時補充道:“方才我等與殿下商議妥當,已決定出兵平叛”
“既已決定,那……”王賁好像有點抓住右相的意思了,可又不太確定。
“王將軍,眼下大秦局勢危如累卵,而陛下又昏迷未醒;朝中僅有您老可在軍隊調配上給予參謀了”右相給予王賁明確的答案,要他參謀。
這句話一出口,坐在下方的梁治慄也弄明白今日商議的主題,合著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唄。
“既如此,末將領命,不知朝廷打算如何調配兵力?”
“若論我秦軍的部署,眼下在座之人,只怕無人能出您老左右,所以我等暫未對此有所商議,不如王將軍給我們推演一番?”子嬰端坐在那,一臉真誠地望著王賁,倒也看不出任何不自在。
左右二相聽聞此言,不住地點頭。
“子嬰殿下既然開口了,叔父你便先為我等梳理一番”龍一是王家遠親,從輩分上算,這聲叔父也是叫得的。
“既如此,末將獻醜了”王賁站了起來,走到還掛在原處的大秦堪輿圖“回京這些日子,末將確實摸排了一遍京畿周邊的兵力部署”
他指著關中的四大關隘道:“關中四大關隘每關常駐兵力一萬人”
“北境軍雖有三十萬之眾,卻是駐守國門的中流砥柱,以上幾處兵力只能固守,皆不可擅動,否則關中恐有傾覆之虞”
眾人聽到關中固若金湯之時,不由跟著點頭,緊繃的心絃稍微鬆了鬆。
“先皇下百越之時,留守秦軍數十萬在當地,以為同化蠻夷;如今百越各處既已有不臣之舉,想來那數十萬將士也是難動分毫”王賁繼續補充“其餘各處要地兵力,僅夠自身駐守,已無兵可調;如今朝廷可用之兵,有且僅有兩處,一為衛戍軍,二為臨潼軍”
聽到王賁幾句話,將大秦兵力部署情況解構到地圖上,眾人也對秦軍的情況有了基本的瞭解;
子嬰提出了關鍵的問題“衛戍軍和臨潼軍,誰更適合出關剿匪?”
“兩軍情況有所不同,若讓末將決定,末將選擇讓衛戍軍出關”王賁回京這些日子,沒有白忙活,兩軍的情況,他基本有所瞭解,所以此時才能如此果斷的下結論。
王賁明白,是因為他長期軍旅生涯的條件反射,左右二相以及龍衛統領眾人皆若有所思的點頭,除了子嬰。
子嬰不明白軍中情形,他以為是衛戍軍人多,便開口提問“衛戍軍多少人?”
“回殿下,衛戍軍五萬人,臨潼軍三十一萬”
“那為何……”
“殿下,軍隊作戰並非以人多為上”王賁指著驪山的範圍“臨潼軍的前身乃是徭役邢徒,三十一萬人方才整編十數日,訓練才剛剛開始,軍心未定,這支軍隊幾乎不堪一擊”
“在戰場上,這種沒有靈魂的軍隊,潰敗如同積雪崩塌,人力無法阻攔”
王賁點到了靈魂二字,右相跟著點頭,眼睛亮了起來。
“而衛戍軍雖然僅有五萬人,但其不僅是軍中篩選的精銳,而且軍備整齊,忠誠度高,加之訓練有素,足以冠名虎狼之師;只是……”王賁說到這裡,拖了尾音停頓了一下。
“只是什麼?”公子將閭忍不住插了句。
“衛戍軍不可離京?”龍一適時補充,是疑問,又似回答。
“啊?不可離京?”子嬰明顯有些愕然,他一瞬間想到了很多。
虎狼之師無法離京?為何?臨潼軍不堪一擊,那東郡的匪患該如何處理?不管了嗎?
“殿下,確實如此”李斯為王賁做出肯定的回答“衛戍軍成立之初,其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拱衛京畿,不可輕出”
這不是扯淡嗎?
好容易有支合適的軍隊可解燃眉之急,到頭來弄個不可輕出,這是何道理?
人還能被尿憋死了?
子嬰知道,有些事情,問了也沒用,他反而丟擲一問“就不能變通一下?”
“這……”李斯被問懵了,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參與了臨潼軍的建設,衛戍軍的這條鐵律是由趙高提出的,經陛下首肯,方才加上去;子嬰此時想要變通,這事便又回到原點了。
還是隻能找陛下啊!
“這是陛下首肯的……”躊躇了片刻,李斯還是將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
在場眾人聽到這樣的答案,心裡也各有盤算,偏殿之中,短暫地沉寂了下來。
“既然陛下命我監國,我便做得了這個主”子嬰沉吟片刻,滿臉堅定地對著眾人表態“眼下事宜從權,對衛戍軍的指派也是事出有因,他日陛下若有責怪,我一力承擔便是,此舉與在場眾位毫無關係!”
看不出來,子嬰不僅腦袋活泛,同時還能擁有此等魄力,他的這番言語,換來了殿內眾人讚賞的目光;
右相挺身支援他“也算老臣一份”
二人相視一笑,盡在不言中。
“王將軍,還請為我等籌謀一番,畢竟軍陣之事子嬰從未接觸,衛戍軍這五萬人該如何部署?”子嬰轉向王賁,虛心地請教戰略問題。
“殿下,從各方面匯總的資料來看,有不臣之心者,皆為關外偏遠之地,其中東郡必須明兵出擊外,其它各處還未有實證,僅需震懾,也是為臨潼軍的整編爭取時間”
戰略的部署,是站在更高層面去分析和解決問題,王賁果然名不虛傳,三言兩語便將中原烽煙歸類:出兵、震懾與拖延。
右相將王賁請來商議,算是請對人了;
子嬰身子不覺前傾幾分“王將軍請細說”
“東郡數千匪患,膽敢攻打縣城,如此挑釁,領頭之人顯然是個沒頭腦的傢伙;衛戍軍拆出一萬,與各郡兵力合而擊之,而後出兵鄰郡逐個擊破,便可解此圍”
“王將軍莫不是輕敵了?”王賁這種戰爭的直覺,讓公子將閭非常不爽,他不會是賣弄才能吧,回頭這事搞黃了,他自已下不來臺事小,延誤戰機就大條了。
“並非末將輕敵,即便他們打下縣城拉到壯丁,又能有幾分戰力;兩軍對壘,未戰前便要算計勝率,我秦軍以精兵對陣烏合之眾,未戰便已先勝,一萬足以”
王賁的話,解釋得淺顯易懂,在座之人都覺得有道理;
但若是要讓他們說出個所以然來,指不定掰扯成啥樣了。
王賁所指的算計勝率,需要從多個方面比較,他王家淫浸其中多年,這種判斷完全基於他的戰爭知覺,心思斗轉便直接可以得出結論;
不戰而勝,便有一層算計的意思在內。
然而眾人就不行了,他們太缺乏兵法基礎。
公子將閭沒打算深究,他還記掛著其它幾處暗中謀劃之人“那其它各處當如何震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