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後,沈子衿才告訴楚雲端這件事。
她說,自已七歲那年,父親所在廠區技術革新,不得已裁了很多工人,父親就是其中一個。
那是父親唯一一次早回家,撞上了偷情的母親,心臟病突發,沒來得及送醫院,就走了。
而母親隱瞞了這件事,她說,是怕他們姐弟倆受到流言蜚語。
其實是,工廠當時以為是自已裁人導致的父親心臟病突發,給家裡賠了很多錢,母親拿著這些錢給了我們很好的生活,給了我們好的教育。
知道事情真相時,沈子衿已經大學畢業。
從此,這件事就像根刺一樣紮在她心裡,煎熬著她的心。
沈子衿覺得,自已就像個吸血鬼一樣,喝著父親的血肉長大的。
當她第一次和母親爭吵時,第一次把這個想法歇斯底里的吐露給母親。
母親給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後,沈子衿兩年沒回家。
如今,再回來,還是無盡的爭吵,這爭吵的背後,是怎麼也改不了的結局,是沈子衿對於父親的愧。
楚雲端打來電話的時候,沈子衿正看著大門左邊的槐樹發呆,這棵樹是她一歲時父親栽下的,一同栽下的還有右邊的葡萄藤,藤蔓已經過了成熟期,餘下幾支半乾半新的枝丫和枯黃的樹葉。
電話那頭頗有磁性的聲音如同春日的柳芽抽了新枝,“你不在家,在哪?”
“我回家了。”
又補充道,“我母親家。”
“怎麼不叫我一起?聲音怎麼怪怪的,哭鼻子了?”
“我只是有些想你。”
“你發個位置給我,我去接你。”
沉默良久,她回了一句寬慰的話,“別擔心,你在家等我回來。”
掛了電話,沈子衿從小院折回客廳,沈母正在廚房忙碌,沈子衿看著母親的背影,五味雜陳。
這個背影她曾看過無數遍,她甚至在學完朱自清《背影》後,也寫過《母親的背影》。
如今熟悉的家,熟悉的家人,味道卻不同了,這種感覺像中暑一樣讓她覺得喘不過氣,她想逃。
“媽,別忙了,我不在家吃飯。”
“陪媽吃一頓飯吧?”
沈子衿不想應承,自顧自的說道,“結婚的日子還沒定下來,確定下來我會通知您,訂婚的時候可能需要您出席,我也會提前知會您,飯,我就不吃了,您照顧好自已。”
沈母默默聽著,沈子衿能感覺她肩膀的抖動,忙碌的雙手突然停了下來,讓這個女人看起來孤單又可憐。
可她終究說不出一句勸慰的話。
沈子衿剛踏出房門不久,就聽見身後女人的嚎啕聲,如狂風驟雨般。
沈子衿幾乎是衝進車裡的,她把車窗鎖緊,一個人不知坐了多久。
直到有人敲她的車窗,她抬起頭正對上母親通紅的雙眼,女人下意識閃躲。
沈母把打包好的飯菜遞給她,“都是你愛吃的。”
可能怕她拒絕,沈母直接放在了副駕駛上。
沈子衿看見母親額前花白的髮絲溼成一捋一捋的,她的心再次被刺痛了。
無錯書吧“媽——”
沈母道,”衿衿,別用他人的錯懲罰自已,是媽媽的錯,但你一定要幸福,提前祝我的女兒新婚快樂。”
沈子衿很想給她一個擁抱,她猶豫了,萬語千言到最後變成了長長的沉默。
她啟動車子,與母親揮手告別。
這次告別,又不知道何時歸來,所以她拜託了街坊鄰居多照顧著自已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