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綺夢已經從地上爬起來,面無表情的一手拔出了破軍插入她腹部的寬刃,一手抹了把沾滿血跡的臉龐,那臉龐在月光的映照下,依然是嬌俏可人的,只是因為那冰冷的月光和她臉上的血跡,令她整個人看上去更添了幾分妖魅。
她一步一個血色腳印,慢慢朝著界碑出口處的逸雲走過來,因為受了破軍方才重創的緣故,她需要時間恢復她腹部受傷的創口,以致於她短時間內並不能再以靈力來對付界碑處的幾人。
“梔梔,快走——”
“姐姐,走——”
“孃親,小德好怕,我們快離開這裡……”
浮華與安和又再拉梔子,而小德也覺察出了這裡的危險,只是梔子卻放不下逸雲,她知道逸雲想要的是自由,都到了這一步了,若是逞一時之快,回去與綺夢相搏,勝算渺茫,而且也會讓破軍和小清影的死變得相當不值當。
她擔心逸雲因為想要替兩位兄弟報仇的心念,而蓋過了他想要離開這裡的終極念想,失了永世的自由被封禁在此,永世不得出,於是,這一次,她還是不顧別的,拉住了逸雲的手。
她手心裡的溫暖讓逸雲躊躇的神思一蕩,這是梔梔第一次主動拉他的手,再看她的眉眼,眼眸若清冽山泉水,卻好似明透了他的每一分心念。
“走,逸雲,快……”梔子只說了這麼一句,逸雲站在原地想了想,就點了點頭,神色沉重卻又多了一種釋然。
自由,才是他命運中最重的分量。
就在逸雲拉著梔子的手一腳踏出那界碑出口之際的同時,界碑的出口結界又封禁起來,一道強大有力的禁錮之術結界升起,將常博王殿內外隔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綺夢整個人像是失卻了所有的力量,她側腿一坐,倒在地上,她眸光流出了血淚,對著界碑外逐漸消散的逸雲等人的影像哭喊出聲,聲音淒厲婉轉:
“不要離開我,逸雲,在這麼多人裡我的心意九生九世都沒有改變過,我最愛的人是你!可你還是離開了我。為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綺夢趴在地上,哭得梨花帶淚,淒厲而絕美,她受傷的肚腹因為九世妖力的滋養,一點點的自我修復,最終又恢復如初。
“呵呵,逸雲,隨雲神君……我思慕愛戀你甚久年月,你可曾真的把我放在心上,這麼多世與你相守與此,你想要的,一直都沒有改變過,不管你是隨雲神君,還是逸雲,你想要的不過還是見到那個她而已,對嗎?”
她開始咯咯笑起來,一點點直起身子,一手輕輕擦去臉上的淚花,神情絕色中透出些許的怪異:
“你以為,我會由著你胡來?不把我的真心與真情放在眼裡麼? 對我下蛇迷香,取走我藏於肚腹中你的一縷神念元神,你以為你就可以徹底擺脫我了嗎?無妨的,我九世的愛人,你不知道吧,你當初的那一絲神念,我將之分成了兩段,一段長,正是你取走的那部分,另一段嘛,稍微短了一些,但它還是在這裡的,它還在我身邊長久的陪著我的……”
綺夢的這一番自言自語,或許沒有人能明白她到底在表達什麼意思,只是火光蔓延的邊沿處,走出來一個身上帶著火焰的小男孩,這個孩子尚在蹣跚學步的狀態,他一點點走向綺夢,似乎根本不懼怕身上的火焰。
他走到綺夢身邊,淺淺的盯著綺夢眉眼看,然後叫了一聲:“夢姐姐,我餓了。”
綺夢在他的嬌軟呼喚中,眼眸逐漸聚光回神,她看著他尚未長開的眉眼,眼角眉梢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她自地上爬起來,拉著小男孩的手,親暱地親了親他的小手,然後一步一步赤著腳丫,往常博王殿燃起的火光處走去。
她衝著那孩子嬌媚的露出笑顏,火光映照下,二人的背影逐漸遠去,但兩人的對話依稀可辨:
“沒關係的,他們都走了也沒關係的,夢姐姐至少……還有你,只要你就夠了。小逸雲。這就是夢姐姐給你取的新名字。逸雲,逸雲,夢姐姐保證,你這一世會像雲彩一樣逍遙又快活,不過你得一直陪著我哦……”
“好。”
火光中,背影遠去處,是綺夢若黃鸝鳥般咯咯咯的笑聲,久久迴盪在夜色下,魅惑而飽含著令男人難以抗拒的春情。
▲▲▲▲
彼時的仙界,祥雲仙鶴,百花齊放,絲竹空鳴之聲,若山間仙泉之水,清冽而明淨,彷彿置身於其中的人們,無論身份如何,都可以忘卻三界中所有的煩擾。
玄女神殿內,九天玄女攬鏡自照,她撫著自已剛梳好的雲鬢花顏,甚是滿意,那烏黑的髮髻高聳,如雲朵般蓬鬆,兩旁各插一朵鮮花,顯得既高貴又嫵媚。
有一名貼身服侍的侍女收了玉木梳,退至一側,矮身低眉,一副尊敬之態,似乎眼前的九天玄女是如此的高貴而不容褻瀆半分。
“琴兒,你可知,本仙日日裝扮如此美顏是為何?”九天玄女微啟朱唇,輕幽開口。
那琴兒又拂了拂身,低低答:“自然是為了要去見隨雲神君。”
“可惜了,他自打那綺夢膽大妄為趁他入定飛昇之時竊走了他的一絲元神神念後,就一直處在這番入定冥思的狀態,這些年月長久,本仙日日盛裝去會他,可他都不能睜開神目看本仙姿容絕豔一眼,哪怕是一眼都不可以。”
九天玄女似乎說到了悲涼處,嬌軟的柔荑猛地捶在那梳妝鏡臺前。
琴兒侍奉九天玄女甚久,善於察言觀色,她猛地拜俯下去,低低淺淺的勸慰:“玄女莫惱,怪只怪那綺夢太過於妄為,竟然敢模仿玄女的仙姿,對隨雲神君生出不該有的念想來,但琴兒深信,只要神君那一絲丟失的神念歸位,必定也希望見到玄女的仙姿的。放眼整個仙界,隨雲神君本就與玄女最為般配。”
“哦?般配嗎?你也這麼覺得?”
“自然是。”琴兒答得如行雲流水。
“可,若是那九天玄仙的阿梔還在,隨雲的眼中,可還會為了本仙流轉情絲?”
“這……”九天玄女這突兀的話,讓琴兒一時語塞答不上來了,但凡仙界的人,都知道,隨雲神君其實心中戀慕的是當年被合淵眾仙排擠出仙界的九天玄仙阿梔的。
“其實,你不答,我也知道,我甚至不止一次的懷疑,隨雲神君仙姿卓越超凡,哪怕是入定飛昇之時,怎麼會不能覺察到一個拈花侍女的窺視,還讓她盜走了自已的一絲神念元神呢?莫不是他故意為之,只為了下界去能和那個已經化為了一屆小醫仙的梔子的九天玄仙阿梔續上一段前緣?”
“玄女莫要多想,怎麼可能呢?”琴兒也不敢亂答,只能附和九天玄女的臆測。
“怎麼不可能?想當初在仙界,那阿梔心裡裝著的,只為了渡過那一百零八道雷劫的修為,以及陪伴在她身邊的唯一的徒兒阿和而已。她何曾明白過隨雲對她起的心思?她私自散盡修為,寧可放棄九天玄仙的修行記憶,只為了去尋回那被打散了魂魄的阿和的元神。可自打她下界那日起,隨雲便像是變了一個人,他的臉上,再也看不到往日那種月光般的微笑,他的眉頭時常緊鎖,便是連我,也看不到他展露歡顏和輕鬆。”
無可厚非的,這般一推演,九天玄女幾乎是毫不懷疑的,如今能斷定,隨雲神君定是故意在飛昇入定時,藉由那綺夢之手,竊走了自已一絲神念元神,甚至自降神格化為那九世妖神之身,含屈受辱在那下界為妖九生九世,只為了與那如今成了梔梔的女子續上一段短暫的緣分而已。
“他如今的仙身,也因此一直處於這般每日的入定冥思中,白白貽誤了這些年月飛昇為上仙的機緣,還當真是可笑,可笑至極!”
九天玄女說著,心中升起無端的氣惱,她順手將方才插在髮髻上的嬌豔花朵一把摘下來,握在手心裡,指甲掐入那嬌嫩的花瓣間,抿緊了朱唇不再言語了。
如今的隨雲神君,怕是連她九天玄女都搞不懂了。
她與那阿梔仙位差不了多少,難道一個九天玄仙,一個是九天玄女,一字之差,在他的心裡就差了那麼多嗎?
(常博王殿篇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