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呦,秦大夫來了”
書生捂著口鼻,小聲的向秦連兒打著招呼
秦連兒點點頭:“情況都還好嗎,路上沒出什麼問題吧”
書生道:“都挺好的,煩勞秦大夫費心了”
秦連兒:“無事便好”
書生:“那你先忙著,我還有旁的事,就不看著你了,後面的箱子鎖也都開了,你弄完之後合上便是,一會兒我來鎖,對嘍,記得東西撒均勻些,仔細別出了岔子”
秦連兒:“我會的”
書生匆忙交代了幾句,拿鑰匙開啟最後一把鎖後,很快離開了,獨留秦連兒一人在原地
她靜悄悄的站在那,靜悄悄開啟了懷裡的盒子,開蓋之際,苦苓香的味道肆意飄出,秦連兒聞見,明顯晃神了片刻,片刻後,她遂將手伸進盒子裡,紮紮實實抓了一把在手心
秦連兒雖在手上纏緊了布條,但心中還是恐懼居多的,她把手裡的苦苓香猛的撒進貨箱裡,騰空手的一瞬間,她連一眼也沒多看,立馬合上了箱蓋
之後的每一輛貨箱秦連兒都是這樣做的,抓一把苦苓香撒進貨箱裡,然後合蓋,如此一連下去,她的眼底盡是恐懼
殘霧墜暮,愁雲萬里,這一夜無月無星,有的只有淒厲的夜風,和止步在原地,昂首閉目的秦連兒
事情做完後,她沒有過來,也沒有看一眼七君和安尋逸,她只挪步轉身,喚來了書生,書生在給箱子上鎖,她就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
七君與安尋逸觀望始末,恍惚茫然
安尋逸道:
“恐怕這苦苓香,是要撒在屍體上,防屍變用的”
七君道:“那屍體……”
安尋逸道:“屍體就在那些貼滿了‘鹽’字的貨箱裡,整個車隊運的都是屍體,而車隊最後一輛車運的,是防屍變的苦苓香”
略頓,安尋逸盯著遠處那些忙忙碌碌的雜役、保鏢和書生,眼神漸漸冷冽:
“這支商隊運的東西,是一堆存在屍變隱患的,屍體!”
七君有些震驚:
“一堆屍體能幹什麼,冶煉變屍?這種事豈是隨便……”
突然,安尋逸堵住了七君的嘴,他在七君耳旁輕聲道:
“噓,有人”
七君後知後覺,適才發現周圍氣息攢動,另有一雙炯炯目光正注視著自己
七君吃了一驚,道:
“怎麼?有人監視我們?”
安尋逸道:“不像”
七君詫異:“什麼意思?”
安尋逸鬆開了七君,示意讓她自己回頭看一眼
七君扭頭一瞧,只一個瘦骨嶙峋的男孩映入眼簾,看他穿著,是隊裡的雜役,看身影年齡,許是束髮,男孩兩隻纖細的手臂暴露在襤褸衣衫外,傷痕累累的,就連臉上、脖頸、腳腕處都是一道道的鞭痕,七君看著揪心,有意靠近了男孩一步,想說問個究竟:
“你是誰”
男孩聞言,並不畏縮,上前一步道:
“我為何要告訴你”
“……”,七君眼珠一轉,接道:
“這太平年間,逢人遇事的不都得通名,不然怎麼交朋友?你說是不是”
無錯書吧男孩道:“我怎知你是敵是友,你又不自報家門,奈何讓我先說”
七君笑:“那行,我先說,……我叫小七,他是阿尋”
男孩聽了,冷笑一聲道:“猶猶豫豫,遮遮掩掩”
七君也跟著冷笑了一聲:“怎麼,你覺得我在騙你?”
男孩道:“自然是騙,你若是要拿胡謅的名字糊弄我,好歹也用點心,編的真實可信些,別用這種“小”什麼,“阿”什麼的,俗的很!”
安尋逸聽他這話,眉毛都給氣立起來了,要知道,小七和阿尋這兩個假名可是他在編城時認真想出來的,那時候村裡的村民可都信了,怎麼到個孩子這就變成“俗”了呢
“你這小孩”,安尋逸帶著點怒氣道:“人都沒長開,你懂什麼!”
男孩年紀雖小,但卻有種剛毅高堅的氣場,其神態談吐,非同尋常,他見安尋逸怒氣難遏,絲毫不懼,但也不反駁,也不與其對峙,只靜靜站在原地,擺出一副不屑爭論的姿態
七君見這小孩氣質出眾,絕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就算不是名門望族,也定是某個家規森嚴的世家子弟,至於為何他會淪落至此,這其中緣故就不得而知了
七君正納悶著,不料想,那男孩竟開口說了句不得了的話
他道:
“我叫葛瑜,我見過你,你是擎蒼宮的見勳使,你是雁七君”
此話一出,七君和安尋逸幾乎同時有了殺氣
七君手指併攏成掌,掌中蓄力,但卻沒將這一掌打出去,她回想片刻,問道:
“你說你叫葛瑜?”
“是”,男孩點點頭
“那……”,七君和安尋逸像是突然記起了什麼:
“你和梅州葛家是什麼關係?”
男孩鎮定自若的答道:
“家主葛冰是我外公,葛菁菁是我母親,葛月平是我舅舅”
“……”七君吃了一驚:“葛老是你外公?你……你就是那小屁孩?”
“是我如何”,男孩依舊鎮定,面不改色,一雙眼睛炯炯有神,與他這一身狼狽不堪甚是不符
“你們在幹什麼”
秦連兒的聲音突然從後方傳來,嚇的七君和安尋逸猛的一回頭,霎時屏了呼吸
七君愕然,安尋逸亦然,秦連兒是什麼時候來的,如此被她近身也未察覺,難不成,是因為分心,疏忽了?
葛瑜見到秦連兒,一如既往鎮定,倒是七君和安尋逸慌張了起來
秦連兒行徑到葛瑜身前,遞給七君一個眼神,道:
“隔牆有耳,此地不便多言,天色已晚,都各自休息去吧”
言罷,她便帶著葛瑜離開,消失在了叢林中,徒留下一臉錯愕的七君與安尋逸
“我怎麼感覺…”七君小聲衝著安尋逸道:“…這一切都像她計劃好的呢?”
安尋逸贊同的點頭道:“我也覺得,沒準她見你第一眼就認出你了”
“那她目的是什麼?還有,那葛家的小孩又是怎麼回事”七君越想心越慌,她忍不住看了遠處的貨箱好幾眼,煞時腦中一個想法迅速竄湧,遂又立刻打消
“不行不行,我要好好睡一覺,清醒些再想”
七君嘴上說著要休息,可是漫漫長夜,思緒混亂,七君又哪裡睡得著,原本跟著線索,一步步走到了如今,奈何每一個過程都牽扯到了更多,原本只想去趟麥城捉拿揚似輕,誰曾想招惹上了大麻煩,當下進退兩難,如何是好
次日清晨,天微亮,七君醒來時見安尋逸夢中囈語,有些發冷,便拾掇來一件厚厚的大衣替他蓋上,期間她遍尋葛瑜無果,有些納悶
商隊的人還未起,七君走到一處貨車旁,確認四下無人後,她輕輕開啟了貨箱的蓋子,七君湊近一看,果然是屍體,箱內屍體堆積,皆已僵直,只不過屍身未腐,模樣還在,看來是有意儲存要完好,最上面幾具屍體,都看不見傷口,目測應該是法器致死或者是某種咒術,亦或是用毒,但是這得剖開屍體才能知道了
七君關好貨箱,又開始找起了葛瑜,奇怪的是,之前她們觀察商隊時,從未見過葛瑜,途中也不見葛瑜蹤影,這小孩像突然出現一般,現又消失不見,七君左思右想,覺得只有一個解釋尚且妥當,那就是葛瑜是被秦連兒悄悄藏在商隊的
“你醒了”
身後傳來了秦連兒的聲音,七君震住,原來昨晚被秦連兒近身不是她疏忽大意,本是這秦連兒走路無聲,呼吸微弱,即便是再生警覺也無法預判
七君悻悻回頭,試探道:“秦大夫身手真好,近身已一步之遙我都未能察覺,可見秦大夫調息功法深厚,或已至純?”
“小七姑娘還懂這些?”
秦連兒面帶微笑,情緒並無波動
七君直言道:“不必裝模作樣,你認識我,不是嗎?”
見七君如此直白,秦連兒沒有答上話,七君繼續追問:
“那孩子是什麼情況,你把他藏起來了?”
秦連兒又沒有回答,七君以為她是有所顧忌,四下探查後確認周遭無人,她再問道:
“你的調息功夫比我好,難不成周圍有什麼人在監視,又是我沒察覺到的?”
這一回秦連兒還是沒有答話,但是她卻突然上前一步靠近了七君,盯著她的眼睛緩緩道出了兩個字:
“鬼目”
七君聽到這兩個字,強裝鎮定,她想後退,不料被秦連兒一把拽住胳膊,嘴裡喃喃自語:
“書上說,封魂師者,有人天生異瞳,異瞳通靈,可作靈視,若想料定生死命數,也只在垂眸醒目之間”
七君猛地推開了秦連兒,但卻阻止不了她說下去
“書上還說,此天賦至陰至邪,毀神亂智,所以又叫做,鬼目,我原以為,鬼目者,雙瞳都非常人模樣”
“夠了”
七君打斷了她,神情有些慌亂,她受鬼目折磨多年,實在不願回憶起任何,秦連兒這般刺激她,明顯對她知根知底,連她天生異瞳的事都清楚,難不成是晴天都的人
“秦大夫,你若真認識我,該知我出生修仙世家,封魂師的天賦,我可沒有”
“沒關係,此事你承認與否都無礙”,秦連兒頓了頓,轉了個話題
“你見過葛瑜了,你可還記得梅州葛家?”
七君反問:“你是誰?為什麼這麼問”
見七君對她警惕,秦連兒有些後悔說了剛才那些關於鬼目靈視的話
“小七姑娘,適才冒昧,但是葛家的事我來不及過多解釋,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七君沉默了,說實話,她很難相信,且不說葛瑜身份是真是假,光這個神經兮兮的秦連兒就夠讓人懷疑的了,突然出現的契機,高深的調息功夫,還有那滿滿一車防屍變得苦苓香,現在又冷不丁的冒出來,一開口就說自己認出了鬼目,種種行跡疑點重重,實在叫人輕信不來
七君心下思慮良久,最後她還是決定,不要聽下去,轉身走掉算了
“秦大夫,我看那些書生就快起來趕路了,我還沒睡夠,我得再去睡會兒了…”
七君轉身就要跑,沒想到秦連兒又是一通語出驚人
“那些書生都是女子假扮的,她們都是地宮中人,是地宮的主人斷頭蛟派她們來運送葛家全族屍體的”
聽到這話,七君根本不信,她才看過屍體,屍身完好,頭顱都在,怎會是斷頭蛟所為,而且梅州多年以前也受過地宮的屠戮,那時候的斷頭蛟就是殺人必砍首級的魔頭,梅州屠戮之時,無首屍體橫街而擺,其手段殘忍乃是七君當年親眼所見,豈會像如今這般,既未斬首,還裝箱運送起來了
秦連兒知她不信,她趕到七君身前還想要繼續說些什麼,然而卻被七君打斷:
“前路有人靠近,秦大夫不必多言了”
“那孩子就跟在附近,不在商隊,晚上我會去找他”
“你……”
“言盡於此,望小七姑娘,放在心上”
說罷,秦連兒快速離去,不一會兒,商隊中人逐漸醒來,七君氣的頭痛,趕忙回去找安尋逸說了此事
葛瑜是真是假,屍體是否是葛家全族,這些暫且不論,梅州當年的慘狀,那都是歷歷在目,斷頭蛟辱屍滅族,地宮中人皆是這般,倘若秦連兒說的是真的,如今地宮行事性情大變,定有不可估量的陰謀
“你說今晚秦連兒要你跟她去找葛瑜,方便脫身嗎”
“目前看來,商隊人多眼雜,可以斷定隊裡的雜役和護衛,應該是僱來的鏢師一類人物,地宮的女子都打扮成了書生模樣,若是互相知道底細,沒必要裝扮”
“這樣看來,扮作鹽商,許是應急之舉”
七君沉沉道:“究竟是出了什麼棘手的事,讓她們不得不僱外人來緊急走這一趟呢”
“難道是屍變?等不及了?”
“也許是什麼比屍變更等不及的事情”
安尋逸和七君對視一眼,兩人決定,晚上必得找秦連兒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