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宇晴笑的極淺,看似輕蔑,又似嘲諷,他直挺挺站著一動不動,給人一種隨時可能轉身衝過來的壓迫感
七君額頭上汗都下來了,心裡安慰自己說,郭宇晴此番來的目的,一定與她無關,一定一定
安尋逸一直躲的很嚴實,畢竟他認出對方是郭宇晴後,實在是怕自己也被對方揪出來,所以他借了七君當盾牌,極不要臉的彎腰躲在了七君背後,其形象之惡劣,行為之卑鄙,不言而喻
郭宇晴停留的時間挺久,許是頭偏累了,便轉了回去,斂了笑容,走了
郭宇晴一走,七君和安尋逸立馬把憋到現在的那口氣吐了出來,不得不說,郭宇晴這人有冰山樣的氣質,他在時,感覺周圍連空氣都是冷的,他一走,還真就暖和不少
“你和他很熟嗎”
安尋逸低聲問了一句,七君聞言,瞪的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了
“你這什麼話,我和他怎麼可能熟”
無錯書吧“什麼意思”
“我跟他就不是一路人”
“那你哪路人?他哪路人啊?”
“不說這個”
七君擺擺手,往前跑了兩步,眨眼功夫就和安尋逸拉開了一段距離,安尋逸看的稀奇,衝七君喊:
“你走那麼快乾嘛”
“我有事,先走一步”
“你能有什麼事?”
七君跑的飛快,唯恐被追上,安尋逸嘆了口氣,心說:不就是個郭宇晴,至於躲那麼積極……
他這心裡活動還沒完,正納悶著,輕易就被身後竄來的一股涼氣襲了神,安尋逸打了個哆嗦,望了一眼早跑沒影的七君方向,暗自鬆了口氣
他扭頭看著身後人,淡淡說道:
“郭大人好身手”
郭宇晴似笑非笑的站在安尋逸身後,微微一頷首,語氣極緩:
“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他話音一落,安尋逸心頭涼了一大半,腦海中千百次回憶著他與郭宇晴曾打過的交道,想來想去總共就那麼幾回,居然沒有過一次笑臉,安尋逸有些喪氣,忍不住衝七君離開的方向又多看了好幾眼,再三確認她已走遠後,才肯放心
“初次見面,何來好久,郭大人怕不是錯認了故人……”
郭宇晴表情冷冷的,嘴角一抹笑意似有若無,時有時無,他負手而立,站的筆直,周身一股極沉的氣場侵膚蝕骨,彷彿直上雲顛的山巒,稀薄了雲海裡所有空氣
“‘不速之客散魂飛,高不可攀海上晴’,不知這位認錯的故人,可否聽說過這句話”
安尋逸一想到自己肯定被郭宇晴認了出來,想都沒想就已開始腳下用勁,暗暗發了個起跑的力……結果沒料到他說了這麼一句話
“你……”,安尋逸大驚,慌忙之下他立馬環顧了一遍四周
郭宇晴見他慌了神,虛言安撫著:
“放心,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
安尋逸警惕的看著他:“你來究竟什麼目的”
郭宇晴道:“我可以向你保證,此次我來毛寧,與你無關”
安尋逸又問:“那你是來捉七君回晴天都的?”
郭宇晴聞言,悠然一笑:
“你以為呢”
安尋逸頓住了,心想:如果他真是來捉七君的,那剛才被他發現時他就應該動手了,哪還會等到七君離開後再來單獨會面自己
“既然你來的目的不在我,也不是來捉七君回去的,那你……”,安尋逸清了清嗓子,“算了算了,既然與我們都無關,我才懶得管你是來幹什麼的,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沒有我就走了”
“請留步”,郭宇晴道:“散魂飛,我有事要問你”
“你叫誰?”,安尋逸反問的速度非常快,臉上的表情也顯得異常驚訝:“郭大人,我就說你認錯人了吧”
郭宇晴對他的裝傻不以為然,自顧自說道:
“最近費城莫名起反,極不安分,司徒家的人動作頻頻,短短數月便已攪的四海掀波起瀾,動盪不平”
安尋逸聽著覺得好笑:
“他們攪亂太平,找擎蒼宮派人平反就好,這點小事,也要勞煩郭大人向我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人物細說嗎?”
郭宇晴聞言,完全沒有動怒,相反,他還極有耐心的繼續解釋著:
“司徒江城缺席大試會在前,撕毀英雄貼在後,不僅無視了追風令,就連地下也是好好幹預了一番,對此,四大家主以為,必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刻意而為,究其原有,背後與之往來之人,四位家主只共同想到了一人……”
話已至此,意有所指,安尋逸揣著明白裝糊塗,還是多嘴問了句:“誰啊”
郭宇晴見狀,露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
“這個人,與你認識”
“哼”,安尋逸笑了,“我認識的人多,大人你不也算一個?”
語畢,郭宇晴不緊不慢的道:
“如今瀚海的那位心比天高,想法再多也盡有闌干城蘇城主約束,我們晴天都無權過問,只不過,與白家苟且實屬大逆,倘若司徒真有此舉,那晴天都……不,四大世家必定會採取措施干預”
“哦,搞了半天,你就是想問我,司徒江城是不是和那個……那個白枯榮聯手?計劃一起把四海攪的天翻地覆?”,安尋逸眉頭一皺,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我說郭大人,我哪知道那些個事啊,什麼司徒家白家的……再說了,就算我真知道,我又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該清楚,我不是在問你”
郭宇晴的眸子陰沉的厲害,他定睛看著安尋逸,眼神越來越沉寂
“我是在警告你,行事前應多考慮,什麼事不該做,心裡要明白”
安尋逸“哦”了一聲,打算繼續裝傻裝到底:
“……那你警告我幹什麼,我又不是司徒家的人”
郭宇晴對他的回答相當默然,不僅沒有動怒,反而輕鬆
“對了,還有一件事”,他說著,從衣袖裡拿出一捆收拾整齊的紙卷,只遞在安尋逸面前晃了晃便又重新收了回去
“晴天都的追風令都已全部撤除了,煩請你轉告雁師妹,她想去哪便去哪,不必要再躲躲藏藏”
郭宇晴說完這句話,轉頭就走了,安尋逸看著他走出大門,直到確定他徹底走遠了才把端了半天的正經架子懈下來
“哼,還雁師妹?叫的可真親切……”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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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采節,說是節日,其實就是為了紀念天州仙都府而存在的另一種形式的祭祀禮,這一日裡,官民齊平,主僕不論,規矩容寬,不得例外
節日這天,每個人都會穿一件印有鴻雁圖案的藍袍,帶一面灰雁面具,手捧一朵乾坤花,奔走各處,為已故的雁氏子弟祈福
風采節中儀式很多,例如,子夜十分需得在江岸放一朵白額盞,然後在祈福語說完的同時點燃它,最後推波助浪使其遠流,直至燃盡,此為“白額盞燼入江底,燒得浮屠遂逐流”,意指光榮日浮屠宮被燒燬,白家被滅一事
再例如,與人交談時,需得說上一句“仙都賜靈,諸邪退避”,以求這一年能夠受到保佑,萬法不侵
另外還有切磋擂臺戲曲表演,諸門法器買賣市場,大街小巷各色活動,都是可各憑興趣參與的
夜晚,人們回到家中,褪去一身疲乏後,再將捧了一天的乾坤花置於一尊小鼎內,埋上新土,淨手拈香,如果願意,也可拜上一拜,這樣一天下來,風采節才算是過去了
……
這日裡七君起了個大早,簡單用過早飯後,立馬就出府享受節日氛圍去了,她穿的是黃府下人送來的鴻雁藍袍,雖不太合身,但有就不錯了,畢竟是金絲娟秀的上品織物,比起以前安尋逸租來的粗製濫造,不知好了多少倍
她手裡的乾坤花也是黃府特製的,這朵花做工精細,紋理清晰,每片花瓣上都印有一枚雁氏家徽,每枚家徽都是大小剛好,顏色極正,不僅圖文印的分毫不差,就連燙金勾邊也是做到了無縫銜合
七君把花系在了手腕上,隨口誇了句:“手藝真好”
她看著那花感慨不已,心想,自離開闌珊宮以後,她就沒摸過質地這麼好的乾坤花,以前過風采節,他們連白額盞都是四人合放一盞,更別說市價最貴的乾坤花了,買一朵都買不起……
七君把黃府門前的長街逛了一個來回,逛的累了,便盤腿坐在一座小橋下休息
大街小巷裡都是身穿鴻雁藍袍手捧乾坤花的人們,小攤小販們也不例外,這些人為了工作,手不方便,拿不成便改為了系在手臂上,也是可行
安尋逸的袍子看著就小了,他的那件和七君的一樣大小,七君穿著是又闊又長,他穿卻顯緊繃了,而且他個子偏高,衣服生生短出一截,褲腿靴子都露著不說,袖子裡的中衣竟也遮擋不住
七君一眼就從人群中認出了安尋逸,這下她終於知道安尋逸在房間裡磨蹭什麼弄這麼半天了,感情是衣服小了,穿不上啊
“哈哈哈……”
七君大笑,笑的臉都紅了,安尋逸愁雲慘淡的走了過來,一來就把手裡攥的髮帶甩給了七君
他道:“我扎不了,這衣服穿的我胳膊都抬不起來”
七君邊笑邊接過髮帶,擺了擺手示意讓他先坐下來:
“行吧行吧,我給你扎”
她說著話站起身來,騰出了石頭板凳來給安尋逸坐,安尋逸悶聲悶氣的一屁股坐下,嘴裡還在不停的抱怨:
“我去找黃府的下人換,可他們非說沒有多的衣服了,我能有什麼辦法”
七君站在他背後替他束髮,仍是止不住的發笑,安尋逸聽了氣不過,反手到背後打了她一下:
“行了你別笑了”
“哈哈哈……”
安尋逸見七君發笑不止,倏的惱了,他兩手往後一抄,一把架住了七君的雙腿,而後他一個猛起身,輕易就把七君背了起來,七君兩腳離了地,嚇的趕緊去箍安尋逸的脖子,嘴裡還在胡亂喊著:
“安尋逸你幹嘛,快放我下來”
安尋逸揹著七君一路狂奔,一直跑到江岸才停下,他站在岸邊駐足了一會,確定周遭無人之後,反手就把七君抱在了身前,接著手臂發力,使勁把她往江裡扔了去
“你你你……”,七君見狀,先是把眼一閉,然後立馬深吸了一口氣在嘴裡憋著,安尋逸把她拋到空中復又接住,壓根也沒松過手,說白了,他就是嚇唬七君,哪會真把她扔江裡去
“哈哈哈哈……”,這會輪到安尋逸大笑了,他見七君嚇的眼睛都不敢睜,心裡狠狠幸災樂禍了一番,但是樂過之後又有些後怕,心說:我這樣耍她,那她反應過來不得打死我……不行不行,我得溜
安尋逸抱著七君騰空跳了幾下,然後趁她眼還閉著,好好將她放到了地上
七君在地上躺的安穩,一點入水的感覺都沒有,她把憋著的那口氣吐了出來,睜開眼一看,適才回神:
“好你個安尋逸,竟敢耍我”
她幾乎是從地上跳起來的,剛一起身就看到了遠處有個瘋狂奔跑的身影,七君見他跑的頭也不回,氣的牙癢,趕了兩步上前站定後,氣沉丹田,鉚足了勁衝那邊喊:
“有本事你今晚別回來!”
安尋逸跑的帶勁,邊跑還邊喊:
“……仙都賜靈,諸邪退避啊……哈哈哈哈哈哈”
七君急的平地跺了一腳,嘴裡還在嘀嘀咕咕罵個不停:
“死尋逸,我要揍扁你……”
也許她是真氣著了,氣血上了頭,不然怎麼連背後多了個人也察覺不到
七君可能是想轉個身離開,但她以為身後沒人,所以回頭回的猛了些,而身後那人偏又離的頗近,以至於七君一回頭就撞上了那人的胸膛,整個身子都陷了進去
那人也不避開,活像是等著這一幕發生似的,一把就箍住了撞過來的七君
那人手腳快,勁又大,七君瞬間就反應過來了他是誰,頭也不抬的道:
“郭宇晴,你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