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一絕茫然地看著四周白茫茫的一片。

霧氣氤氳，他的眼底也滿是水汽。

“唐夢！”他扯著嗓子呼喊。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小愛？”

“小情！”

“你們出來啊！”

謝一絕踉蹌地爬起身，他很確定自己沒有瞎，可是當你面前只能看到一片白色的時候，很難不陷入恐慌，尤其是他剛剛目睹了愛人在自己面前隕落。

長久以來，謝一絕都太過依賴系統。

以至於，他下意識地選擇自爆後，第一反應是：沒關係，他還可以重來！

他可以去下一個世界找他！

但是這一次，系統好像失效了，他沒有回到熟悉的系統空間，而是進入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四周是否危險，即將遭遇什麼，對謝一絕來說都不重要了。

他現在唯一想到的就是離別之前，唐夢那一句“這一次，終於不用再看你死在我面前了”……

謝一絕的心就彷彿被凌遲。

和魔族爭鬥了那麼多次，都沒能讓他落一滴淚，但此刻，想到唐夢，他就淚如雨下。

手代替眼，摸索著往前行進著。

滿頭的思緒讓他沒法靜下來思考，長久的寂靜，等不到系統的答覆讓他更加焦躁。

他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如果沒有系統呢？

如果上一世就是最後一世呢？

如果……他再也見不到他呢？

“唐夢？”

“餘光！”

“顧熠……”

“喻書文。”

每念一個名字，謝一絕的胸口就疼上一分，腳下不知道絆到了什麼東西，整個人失去了重心，一骨碌往下翻滾著。

不知道滾了多久，謝一絕並沒有覺得疼，他跪坐在地上，摸索著，只覺得地上鋪著一條巨大的毛絨毯子，觸感軟乎乎的。

腦海裡突然閃出一個念頭，他試探道，“小愛，我知道是你。”

一邊的小愛嚇了一跳，差點就要回答，卻被小情捂住了嘴。

【他在詐你。】小情一眼就看出來了。

小愛沒懂，他眨巴眨巴眼，看著滾落在自己肚皮上的謝一絕，歪著腦袋看向小情。

【他們不是透過考驗了嗎？為什麼不讓他們在一起？】

【戀愛系統三大定律是什麼？】小情反問。

小愛舉起軟乎乎的白翅膀數著，【第一，愛人的前提是愛自己；第二，愛是不管遇到任何事，不離不棄；第三……】

小愛只有兩個翅膀，數到第三個的時候發現不夠用了。

他非常自然地抓起小情的黑色翅膀，舉高高。

【第三，愛……】

說到這裡，小愛突然卡殼了，半天想不起來。

求助的小眼睛看向小情。

小情一下子沒轍了，只能幫它回憶。

【愛是，非他莫屬。】

【對！對啊！】小愛一下子支稜起來，【所以他們明明都通關了呀！】

小情搖了搖頭。

【怎麼沒有！】小愛著急起來，一個磕cp的最難過就是這種時候了，當即開始找證據，【從一開始我們的任務第一條就是維持人設，小絕一直做得很好，一開始我還以為他是那種最自私自利的人呢，完全地以自己為中心，不管書文怎麼對他好，他都防備試探，最後連死都可以利用。】

說起第一世，小愛還有些惱火。

【但是，他後面改了呀，因為愛！】小愛眼睛開始發亮，【從顧熠開始，小絕就像一塊融化的冰山，他開始對他心軟，為他著想，雖然還是殘忍了點，但是到餘光的時候，小絕完全就是熱戀狀態，連你專門設定了干擾項，他也完全沒有認錯人，一下子就知道餘光才是那個正確答案！】

【這不就是，非他莫屬嗎？】

【還有，每一世，不管他們誰先離開，另一個人都會生死相隨，這還是不離不棄嗎？】小愛據理力爭。

小情搖了搖頭，【你覺得他為什麼會那麼快地決定自爆？】

【當然是想快點去找愛的人啊！】小愛不理解這有什麼想不通的。

【因為，他知道他不會死。】小情認真道。

小愛愣住了。

是的，因為系統的存在，謝一絕做一切決定都可以毫無顧忌。

【如果，如果知道沒有下一世的話，你猜他還會不會選擇死？】小情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小愛也猶豫了。

【這是謝一絕的最後一關。】小情鐵面無私。

與此同時，謝一絕的面前出現了一條登天的路。

那是無限白色中的一個黑點，他站在原地沒有動。

反而冷靜地開口。

“上一個世界的任務，我也算完成了吧？”

“任務失敗。”回答他的是小情嚴肅的聲音。

但對謝一絕來說，堪稱天籟，他的目的本來也不是關心任務結果，而是希望找個人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下一個世界……”

這回沒等謝一絕開口，小情就打斷了，“檢測到宿主和戀愛系統匹配不一致，任務執行到此為止，剛剛結束的就已經是您的最後一個世界了。”

“什麼意思？”謝一絕的心突然開始打顫。

他的手腳控制不住的冷下來，指甲嵌入掌心，好讓疼痛能拉扯回一些冷靜。

“您可以選擇到任意世界度過接下的日子，感謝您的辛勤付出，戀愛系統即將登出……”小情無情的機械音傳出，不給謝一絕任何思考的時間。

“他呢？”謝一絕撥出一口氣，問了當下最關鍵的一個問題。

以前的謝一絕沒有記憶，沒有過去，但現在他不一樣了，他所有的記憶都關於一個人，所以他的未來也只可能關於一個人。

“他？”小情的機械音聽來格外讓人惱火，“他不過是系統匹配的一串資料罷了，你也只是這場實驗遊戲裡的一個npc，大家都是打工的，不要太在意。”

“我再問一遍，他呢！”謝一絕的聲音十分冷靜，但就像即將爆發的火山，快要下雨的海面，平靜之下，蘊藏著無限的情緒。

小情還沒來得及開口。

謝一絕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匕首，猛地舉起，就要往地下刺去。

小情當即害怕了，“住手！你知道……”

謝一絕的嘴角勾出一個笑容，他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經瞎了，不知道是如雪盲症一樣，還是因為流了太多的淚。

但此刻，眼神空洞的漂亮少年，殘忍地笑著，“我當然知道，我在小愛的身體上對不對？雪白的皮毛，真漂亮啊，你也不想在上面留一個血淋淋的窟窿吧？”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要把小愛牽扯進來！它可從來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小情更加惱怒了。

“因為你在乎它啊。”謝一絕把玩著手裡的匕首，“你要記得，永遠不要拿他威脅我！否則，我不管你們是系統還是什麼東西，永生永世，死也不休！”

小愛的肚子抖了抖，它是真的被嚇到了。

果然，謝一絕還是那個殘忍冷酷恐怖的傢伙！

但就是這麼一抖，謝一絕又翻滾下山。

摔到不知道什麼角落，終於停住。

小情嘆了口氣，“他還在。”

謝一絕愣住了，手心的溫熱讓他回過神來，有種失而復得的狂喜。

“那就好，那就好……”

“我是看在你沒有傷害小愛的份上，告訴你的。”小情一揮手，謝一絕就從小愛的身體下來了。“他原本真的只是一串資料，但，被你喚醒了意識，所以，他是存在的。”

“因為你而存在。”

輕輕的一句話，如羽毛一樣，卻掠過謝一絕的心扉，留下深深的痕跡。

眼前還是一陣模糊，但腳下已經不是柔軟，謝一絕的手上，匕首嵌入掌心。

“謝謝。”

冷酷的魔王也會淺笑著說謝謝，倒是讓小情開了眼界。

就在剛剛摔倒的時候，嘴硬心軟的謝一絕選擇了把匕首的鋒利對準了自己，從頭到尾沒有傷害小愛一絲一毫。

“如果你現在死了就可以見他最後一面的話，你會怎麼選？”小情給了又一個選擇。

“我不會死。”謝一絕笑了笑。

小情皺起眉頭，旁邊的小愛著急不已，“為什麼啊！”

“活著是很難的事，對不對？”謝一絕反問。

“現在你還只是想難不難嗎？我真的看錯你了！”小愛氣死了，一臉他磕的cp就要be的表情。

“我不知道前幾個世界，我死後之後他為什麼會選擇死，明明他不知道，會有下一世啊……”

謝一絕回想起來，只覺得無數的虧欠，從來他都是從自己的角度出發，一開始是隻想著完成任務，把對方捧著的一顆心隨意考驗，後來也是隻顧著自己的心情，想死就死，想活就活，好像只要自己回頭，對方永遠都在。

但，不該是這樣的。

他現在遇到的一切，不過都是懲罰罷了。

他該受到的懲罰。

“可能，就像我剛剛一樣吧，想不到任何辦法，除了死。”

空洞的眼眶落下了一滴淚。

“那你為什麼……”小愛著急不已。

“因為我有別的路走啊。”謝一絕笑了笑。

他伸出手，朝著空氣摸索。

一旁的小愛和小情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不可置信。

【他，怎麼好像什麼都知道！】

謝一絕的面前萬丈懸崖，只有一根小指粗細的紅線懸在半空。

他看不見，卻義無反顧地走了上去。

“我要的不是一面之後的永別，是長長久久的相見。”

謝一絕毫不猶豫地走了下去。

在他看不見的對岸，一直站著一個人。

小愛欣慰地笑了笑，看向小情的目光裡帶著點小驕傲，【你看，我選的cp沒錯吧！他們這算透過考驗了吧？】

小情無奈地點了點，就要給過。

但就在謝一絕即將通關的最後一步，他一腳踩空，摔了下來。

“啊！”小愛沒忍住大叫起來。

身邊是肆虐的風，眼前還是一片白，謝一絕的身子是無限下降，可他卻半天不慌。

默數著：

【三，二……】

沒等他數完，整個人就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上揚著嘴角，抬手勾住對方的脖子，【唐夢？】

【我在。】

把腦袋貼在對方的胸口，聽著那有力的心跳，【餘光。】

【我在。】

一樣的聲線，一樣的回應，一樣的堅定。

【顧熠。】謝一絕不知怎麼又哭了出來，以前他從不知道自己，竟然這麼愛哭。

【我在。】

【喻書文。】

【我在。】

四個名字，四段記憶，四次生死，四句“我在”，原來就是他們相愛的全部了。

【這一切都是你算好的吧？】謝一絕賴在對方的懷裡不肯睜眼。

抱著對方就像頑皮的小孩子抱著一個很喜歡很喜歡的玩具。

唐夢的手臂突然收緊了一瞬，他有些僵硬，【你都知道？】

【所以，不管我選死還是活，是留在原地還是往前走，你都會在，對不對？】

【是。】唐夢其實想解釋，他不是故意要考驗謝一絕，站在對岸看著謝一絕哭，他也很難過，但那是系統給出的必經之路。

【既然如此，那就原諒你了。】謝一絕笑著睜開眼，眼前重新恢復明亮。

唐夢還沒反應過來，【就這樣？】

他還以為小絕至少要鬧一下彆扭呢……

【不然呢，你可是我選中的人，湊合過唄。】謝一絕勾起唇角，【不過，你要是真的覺得很愧疚，也不是不能補償我一下……】

【你說！只要我能做到，不，就算我現在不能做到，以後也一定會拼盡全力去做！】唐夢當即舉手賭咒發誓。

謝一絕抓住他的手，【用不著這麼嚴肅，也不是很難，反正對你來說應該不難。】

在唐夢堅毅的眼神裡，謝一絕慢慢湊近他的耳朵，整個人掛在他身上，悄悄耳語了兩句。

唐夢整個臉一下燒起來，眼神有些躲閃猶豫，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就，就這樣？】

【對啊，怎麼覺得對你來說，不是懲罰是獎勵？】謝一絕昂著頭，露出挑釁的笑容。

看著這倆甜甜蜜蜜的，小愛在旁邊著急死了，【他們究竟在說什麼啊！有什麼是我這個cp粉不能聽的！】

小情捂住他的耳朵，【少兒不宜。】

小愛的眼睛更亮，【哇塞，那我更喜歡了！】

小情只能伸出翅膀，儘可能地擋住小愛的視線。

但擋得住那邊火熱的捧著臉的親吻畫面，卻擋不住不斷傳出的激烈聲響。

【給我看看嘛！】小愛拽著小情，開始撒嬌。

小情哪裡肯哦，他一隻翅膀捂住小愛的眼睛，一隻翅膀一揮。

【你倆趕緊選個世界吧，好好談個戀愛。】

回答他的是謝一絕的一聲笑，接著摟著唐夢的脖子，跳到對方身上，揮了揮手。

【拜拜，替我謝謝小愛，它果然替我找到了全世界最好最好的戀愛物件！】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