膿血混雜著體液高高濺起，少女無視腳下徹底淪為爛泥的屍體，活動了一下痛感漸消的手臂，抬眸，淺灰色的瞳孔淡漠無波，瞥向隱匿暗處的方向。

被這目光掃視到的裡梅下意識後退了半步，他感知到少女體內奇特運作的咒力……

這個少女，她根本不是咒術師！

不遠處，另一股不容忽視的咒力正飛速靠近，裡梅心下了然，也不作戀戰，淡紅的眼眸深深瞥了一眼從裡到外透露出古怪的少女，身形一閃，很快消失在五條家別院之外。

女孩抬眸，灰濛濛的眼睛望向不遠處的一截枯木。

乾癟的朽木孤零零佇立在院子裡，在這個年久無人踏足的地方，不知待了多久，獨自承受了幾番寒暑的輪迴，又在執著地守候著什麼。

女孩走過去，手指撫摸著粗糙的樹皮，喃喃間，有一絲輕柔的眷戀。

“阿凜，最愛秋天了。”

……

“……凜小姐，又在盪鞦韆！”

火紅的楓樹下，女孩將鞦韆蕩得老高，咯咯的笑聲灑向天空，比楓葉還要熱烈。

“小心摔下來喲……”老僕人不放心地想走近，又怕被鞦韆撞到，一時間進退兩難。

那個叫做凜的女孩並沒有停下來，而是將鞦韆越蕩越高，在老嬤驚恐的眼光中，似是脫手般呈拋物線飛了出去——

最後啪嘰一下摔在了堆成山的落葉裡。

“夭壽啦——！”老嬤嚇得差點厥過去，卻看見被楓葉埋了半個的小身板動了動，嘩啦一下竄出個腦袋。

女孩伸著舌頭做了個鬼臉，頭髮上還插了幾片楓葉，接著飛快躲開老嬤氣得要打她的手，一骨碌從落葉堆爬起來，儼然活蹦亂跳的樣子。

“阿嬤莫生氣，我逗您玩呢！”

老嬤本想板起臉數落兩句，看著女孩笑盈盈扮可憐的模樣，話到嘴邊又嘆了口氣。

女孩蹦跳著像一隻隨風起舞的蝴蝶，紅衣蹁躚，輕靈旋轉。

“槭哥哥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一片楓葉落下，恰好遮住她晶瑩的目光。

望月尋一個激靈，世界重歸黑暗。

濃霧充斥在眼前，迷濛霧氣遮蔽了眼前的一切景象，只留下白茫茫一片，空氣中瀰漫著溼漉的水汽，隱約有泥濘的土壤的氣味。

滴答。

水珠落下的聲音。

一時間，彷彿有清風徐來，吹散了眼前的濃霧，一切豁然開朗。

……那不是夢。

望月尋睜開眼，面前是五條悟一張放大的俊臉。他沒有戴任何遮擋眼睛的東西，露出一雙藍澄澄的蒼瞳打量著她。

“醒啦？”

望月尋這才覺得不對勁，外面看起來……似乎已經天黑了？！

“我…這是怎麼了？”

五條悟直起一點身子，“這話不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嘛？”

“我不過離開了十分鐘，回來發現你在後院裡躺著，怎麼也叫不醒……好在那幫老東西還算有點用……”

望月尋雙眼聚焦，發現自己兩眉之間的銀針，伸手拔了下來。

她揉了揉有些酸脹的太陽穴，在面前男人三言兩語的碎碎念中，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她在路上不知不覺睡著了，五條悟看著熟睡的學生良心發現，託付伊地知和她一起在車裡稍等片刻。但就在這短短的十分鐘裡，六眼感知到附近出現異常咒靈波動，還是在五條家傳聞中被封鎖已久的荒僻禁地，等五條悟無視長老的阻礙踏進禁地，看到的是明顯的打鬥痕跡和昏睡在院子裡的望月尋。

五條悟託著下巴，“伊地知也睡著了，居然在工作的時候睡覺…下次見到一定要狠狠掌摑他……你笑什麼？”

望月尋忍俊不禁，“沒什麼，就是覺得老師生氣的樣子……也很可愛。”

如果伊地知聽到這句話，一定會心裡哇涼一片，說出掌摑他的話的人居然會被誇可愛……

要知道，伊地知的命也是命啊！

“望月不打算和老師說說白天發生的情況嗎？”

此事說來話長，但耐不住五條悟好奇，望月尋只好將白天的經歷一五一十講述了一遍，從咒靈出現開始，感受到五條悟周身氣壓明顯沉下來。

“現場發現的殘穢，像是咒胎九相圖的受肉體……”五條悟嘟囔了一句。

有用的線索不多，但對方無疑是有備而來，這一次的目標卻成了望月尋而非五條悟。

那個最危險的人物，組屋造鞣口中提到的白髮妹妹頭小鬼，在今天終於露出了廬山真面，但遺憾的是，除了他的真實樣貌，目前對於他資訊的掌握仍舊沒有絲毫進展。

敵暗我明，這種被動的感覺實在不舒服。

“……五條老師也累一天了，早點去休息吧。”回過神，五條悟看見少女眨巴著大眼睛，一臉真誠地看著自己。

“誒？老師守瞭望月一晚上，剛醒就要趕老師走嘛……”低沉的嗓音裡甚至能聽出幾分委屈。

本是半開玩笑的話，但進了實誠孩子耳朵裡，就當成了真。

望月尋頓了頓，試探著抬起手，落在純白的髮絲上。

危險的氣息停滯了一瞬間，被勾起的唇角盡數消散，化作平靜的溫柔。

五條悟就這麼乖乖被順著頭髮，宛如一隻順從的白色大貓。

原來……猛獸也會收起利爪，野貓也會紆尊於溫柔。

望月尋沒有察覺身前人異樣的反應，她指下的髮絲觸感極好，細膩柔順，完全不像它頑劣不馴的主人。

果然，身為最強的老師，也是需要被人安慰的麼。

她想了想，輕輕道：“老師不用擔心，不管以後遇到什麼困難，我都會守著你的。”

五條悟心情頗好地勾起唇角，小姑娘怎麼會這麼有趣呢，明明他是最強啊，居然還做著守護他的打算。

雖然這麼想著，女孩的軟糯嗓音又像是什麼魔咒往他心裡某個地方鑽去，白毛教師不免生出了逗逗她的心思。

“嗯？尋醬要怎麼守護我呢？”

望月尋順毛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似是在認真思考，舒適感被打斷惹得某人心裡小小的不爽。

“只要能幫到老師，我會竭盡一切所能。”

……甚至我的生命。

她在心裡默默補充了一句，無比鄭重地。

……嗯，是這樣嗎？

雖然但是……被保護著的感覺，挺不賴的。

五條看著月光下熟睡的女孩，將擱在自己腦袋上的小手捏在掌心裡。

女孩的手軟軟小小，十指纖細，絲毫沒有長期訓練下粗糲的觸感，在月光下泛著瓷白的柔澤。

真是個小姑娘呢……五條悟輕笑一聲，放下女孩的指尖，側著身子倚靠在床沿旁假寐。

彼時的月光溫柔地照在兩人身上，而此刻的恬靜讓五條悟絲毫沒有想到，後來有一天，在那個無數次讓他想起時沉默良久的日子……

少女真的…兌現了她的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