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抬頭收拾了那些悲傷的情緒,努力啃掉那個有點硬的麵包,她眉頭一皺,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一遍又一遍,她不得不再拿出來關掉手機。
“寧州站到了,請下車的旅客帶好隨身物品,有序下車。”秦桑隨手將臉頰邊的碎髮撩到耳後,綁了個高馬尾,麻利的背上一路跟她從南蘇丹回來的揹包,下了車。
這些年隨著旅遊業的發展,寧州已經慢慢的成為大家旅行地方。牆上的宣傳語寫著“如果你喜歡寧靜,可以來寧州,看著水面,那裡有白雲流過,時光流逝卻了無痕跡。”寧州收集了所有大自然的饋贈,在季節更替裡感受山的蔥鬱,風拂面而過的輕柔。
秦桑出了車站,閉著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來自故鄉的空氣。她還要坐小摩的回到阿奶家,那個青石板鋪滿地,涓涓細流的雪上水緩緩的橫穿整個村落的家。
“哎呀,這不是謝阿奶家的桑桑嗎?”她在站路邊等著摩的,不一會來了看著有點眼熟的阿姨,熱情的跟她打著招呼。
秦桑扭頭,這才注意到是住在小院邊上阿桂姨:“阿桂姨好!”
“好久不見,都長這麼漂亮了,這回來呆多久啊?”阿桂姨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然後握住。
“請了一段時間假,但也要看有沒有緊急的事情。”秦桑看見阿桂姨的眼角也不知不覺的冒出了皺紋,好像上了大學就沒在見過阿桂姨了,那個從前端著豆角燜面到她學校送飯的阿桂姨。
從小爹不疼娘不愛,奈何街坊鄰居都是善良的人 。
“是不是回阿奶家啊,走阿桂姨的車在前面送你回去。”她拉著秦桑往停車的地方走去,只見阿桂姨騎來一輛三輪車,裡面都是她編織好的手工,想來是剛剛在此擺完攤回來。
一路上,阿桂姨都跟秦桑抱怨,她的媽媽和爸爸是怎麼找阿奶要錢,好幾次都上門來騷擾。語氣中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無奈,轉頭看向秦桑:“你這次回來可得小心點,小心又給你揍一頓。”
“不會,阿桂姨我已經長大了。”她無奈的搖了搖頭,以前被打時候,總是逃到阿奶家躲起來,這些年想必在沐曉村也是出了名。
到了沐曉村,村子相對寧州縣城來說沒有太大的變化,橋頭的紅椿樹好像又長了幾米,倒映在溪邊的樹影也越來越大。秦桑和阿桂姨道了別,就揹著包朝阿奶家走去。
院子在沐曉村特別出名,阿奶是少數民族,院子則是她的嫁妝,院子是“三坊一照壁”的傳統庭院。秦桑推開門,院子裡裡外外打掃的特別乾淨,院子中間放了一把躺椅,躺椅旁邊有阿奶精心種植的花,海棠,山茶,菊花….各種花草的顏色與院牆的顏色相得益彰,青翠欲滴的蘭花擺放在過廊牆畫的前面,給庭院增加了幾分書卷氣。
“阿奶!”秦桑推開門,大聲的喊道。
不一會兒,從廚房傳來阿奶的聲音:”喲,桑桑回來了!”
秦桑快步的走到廚房,看見阿奶在做她最愛的紅糖粑粑。她用力的抱了抱阿奶,三年沒見阿奶卻不知不覺的背越來越彎,眼睛大概也越來越模糊,那一刻秦桑的眼眶微紅。
“哎喲,阿奶看看,怎麼又瘦了。”阿奶上下的打量著她,似乎要把她看穿。
“沒瘦,年輕人要減肥。”秦桑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悲傷,用力的扯了一抹微笑。
阿奶拉著她往廳裡去,一邊走一說道:“你快去休息一會,紅糖粑粑馬上好,阿奶叫你來吃。”
“我幫幫你,阿奶。”她拉著阿奶的手左右晃,試圖要跟阿奶撒嬌。
“坐了一夜火車,該累了,去把眼屎洗洗。”阿奶打趣著她,卻也心疼她。
秦桑拗不過阿奶,只好先回房間放下東西。這個房間和她離開時沒有任何變化,阿奶打掃的乾乾淨淨的,似乎每天都在等她回來。這裡雖然不是她真正意義的家,可是卻又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港灣。
她開啟書櫃,這裡有她高中備考的所有書本,那一刻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彷彿時間倒流。初中的時候,她成績很好,秦桑也謹記小姨的話,要好好讀書走出去。可是,她的父母卻在初二的時候要求她輟學回家,跟著隔壁村的阿姐去城裡打工。
那天晚上,秦桑正好起夜上廁所路過父母的房間時候無意聽到:”讓阿桑明年就去城裡打工吧!隔壁家的阿嬌都已經開始往回寄錢了,這樣還能給阿偉攢錢去縣城買個房子。”這個話是她的媽媽說的,語氣是那樣的毫無波瀾。
“好歹等初中畢業,不然村裡的人說閒話。”一聲劃火柴的聲音響起,爸爸嘴含著菸斗模糊的說著,卻不是因為她還小,而是怕被人議論。
秦桑躲在角落裡,渾身血液似乎凝固了。
初中結束後,秦桑的成績很好,以全校第一名考到縣城的高中。很快,父母把這個決定告訴了秦桑,村裡很少有女孩子在讀書,只是九年義務教育讀完幾乎都是外出打工了。任憑她如何哭鬧,絕食抗議甚至是下跪,她的爸媽還是決定讓她去縣城裡的工廠工作。
因為她好幾天沒有上學,學校的老師知道便來家裡家訪,秦桑因為不答應出門打工的事情被爸爸鎖在了柴房裡。
“秦桑真的是不可多得的學習人才,成績各方面都很優秀,現在放棄了太可惜了。”王老師看著在柴火房待了三天的秦桑,她的眼神空洞望著那堆在面前燃燒的柴火,好像自己的命運也是如此。
老師說得苦口婆心,可在父母的眼裡她外出打工的錢才是當下最務實的,甚至校長都多次來家裡勸說,最後王老師悄悄的把秦桑拉到一邊說:“桑桑,你想讀書嗎?”
秦桑抬頭看了眼王老師,那是她那麼多天一次把自己的頭抬起來,王老師看見她的嘴唇因為幹而裂開,腳上的那雙鞋子也是開了口子。她的聲音很輕很輕的說:“想,我想離開這裡。”
到最後,王老師和校長答應他們,秦桑的學費全免,如果考上大學還有獎學金。這樣,秦桑的父母才鬆口。開學那天,王老師騎著腳踏車,把她帶到了謝阿奶家,從此這裡才是她的家。
“桑桑,下來吃飯了。”秦桑回過神了,急忙答應。
“唉,這就下來。”她快步的走下樓,看著桌子那一堆她愛吃的菜,使勁的眨了眨眼,努力的讓那些委屈憋回去。
餐桌上,阿奶一直給秦桑夾菜,她面前的那堆菜已經堆的很高了,阿奶嘴裡還不停的說道:“多吃點,瞧給你瘦的。”
“阿奶你也吃!”
“對了,阿奶之前您跟我說那些京北來的人要來家裡做什麼?”早些時候,阿奶給秦桑打電話,說有人想借阿奶的房子拍東西,可是她一個老人家不清楚怎麼回事,怕被人騙了,只好打電話給秦桑求助。
“哦!是,他們說要來拍家裡,說是可以上電視的,還有錢,不過最近沒在來了。”阿奶邊說邊給夾菜。
正說著,聽見門口有人在喊:“謝阿奶在家嗎?”
秦桑放下碗筷走出去開門,阿奶也緊跟在後面。
“喲,桑桑回來啦。”村委會劉書記洪亮的嗓門兒大聲的說道,這裡出了大學生還是名校的大學生,是件非常稀奇的事情,再加上秦桑爸媽那些出了名的奇葩事件,更沒有人會不知道了。
秦桑點了點頭說:“劉書記好,剛剛到家,快請進。”接著急忙側身領他進門,劉書記後面跟著五個人,看著不像村裡的人。
“快進來坐,剛剛開飯,要不要也吃一點。”阿奶也招呼著劉書記進來,一起吃東西。
“謝阿奶上一次跟您說要借用家裡的場地拍攝還記得吧?”
“記得記得,剛剛桑桑還問。”阿奶連忙回應
“這位就是要來拍攝的曾導,他們是京北來的,這些呢是他們的團隊。”劉書記轉身指了指旁邊的站著稍微有點胖的男士,他衝著桑桑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可是劉書記,我們小院有什麼拍的嗎?”這會說話的秦桑,她認真的聽著。
劉書記轉過去秦桑的旁邊,遞給她一份檔案說道:“桑桑是這樣的,現在市委在大力的開發我們縣的旅遊業,只要有人來玩,才能帶動經濟的發展。選中謝阿奶小院是因為,小院是我們村整個儲存最完整的民族特色房子了,也是條件最好的,以後的拍攝團隊也可以暫時住在這裡,直到拍攝結束。”
秦桑翻了翻書記遞過來的檔案,也確實是有這個事情。
“我們拍攝團隊也只有主演和他的團隊住在這裡,其他人都會住到別的地方。”站在一旁的曾導看著秦桑微皺的眉頭,大概知道小姑娘的擔憂。補充說道:“我們不會打擾阿奶的生活,主演的一日三餐都由我們這邊送過來,小院也是提前取景,剩下的時間都會在其他地方拍攝,只有晚上才會回來休息。”
“對了,這位是我們這次參與拍攝的演員,王時越。”說完,曾導超旁邊戴著墨鏡和帽子口罩的男生比劃了一下,心想搬出這個流量的救兵,大概不會有什麼事情談不成的。
王時越象徵性的衝她點了點頭,秦桑瞟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我們需要商量一下。”曾導看到她好像對王時越不感冒,不禁抬頭打量了眼前這個女生一番。
她的眼睛很明淨清澈,燦若繁星的眼睛,在燈光照耀下隱約能看見眼角的淚痣,給人一種冷豔的感覺。隨意紮在腦後的丸子頭,露出那修長的脖子。曾導好像看見了這個宣傳片的女主,哪裡需要去找,這不有個現成的麼。
過了一會,劉書記和秦桑還有謝阿奶聊了一會,出來便答應了拍攝。
曾導激動的握著秦桑的手,表示感謝。當天晚上,王時越和助理就把東西拿進了西邊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