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落日寂寥,夏微熱帶來幾聲稀疏蟲鳴,魏都外驛站高大的槐樹下,一紅衣女子嫋嫋婷婷站在囚車外與面容枯槁的男子低語著什麼。周圍人都在為待會的婚禮籌備著,無暇顧及眼前這奇怪的一幕。
執靈從屋內一面跑一面催促道:“請神女上轎,莫誤了吉時。”此時的執靈早已換了一副陌生的面孔,相較之越發清秀許多,眼神中也少了幾分犀利與冷峻。
慕雲初面上帶著孔雀面具向步輦而行,面具邊的孔雀尾羽在燈火交映中顯得更加靈動,婚服之上繡的孔雀繞身開屏,在她的一步一行裡如同活了一般撲稜抖動著自己的羽毛。
囚車之上秦桓直愣愣地盯著她看,內心暗自埋怨起來:“我倆的婚禮倒是草草,那時龔清璉怎麼不給阿初這樣的裝扮......”背地裡開始吃起醋來。
慕雲初彷彿察覺到他的不滿,回身望向囚車方向巧笑嫣然,面具雖遮擋起她的大部分面容,但那彎彎的唇角配上靈動的目光在燈光的映襯之下怎能讓人不心動。秦桓痴了,二人夫妻數載,每一次都能找到她的發光點,好像自己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瞭解她,比如今世今生。她身上有太多副面孔,每一個他都想了解。
就在秦桓發痴的過程中,整個送親隊伍開始有條不紊地前進起來,整個魏都城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家家戶戶張燈結綵分外喜慶,與之格格不入的是隊尾的囚車。明火照耀中秦桓一副痴傻憨楞的模樣,沉重的鐐銬隨著囚車的搖晃叮叮噹噹地敲響,在眾人眼中悽悽慘慘慼戚。可不知囚車上之人的思緒早已跨過天地時空與步輦上之人緊緊相擁。
魏宮中慕睿病倒,沈貴妃、太后均未出席,只留福安一人主持大局。
慕君珩行跡散渙,一身酒氣熏天,歪歪斜斜地坐在宣政殿前的階上,再多的人勸也無用,福安見步輦近了連忙喚來幾個小太監將其拉扯起來,慕君珩搖搖晃晃地站著,看著眼前精緻地輦轎靠近,那步輦上金絲紅紗重重將其中的人兒遮掩起來,讓人看得無法真切。
李氏姐妹二人在宮牆上看著這計劃中的變數,目光冰冷、面無表情,李淑媛冷眼看向妹妹說道:“你在宮中試探一番,若是個識時務的倒也不用為難,若不是你自當懂得如何解決。”拋下這句話便匆匆消失在角樓。李淑雲沒有說話,但手上的指甲深陷手中,鮮血流出也不自知。
步輦行到階下停住,執靈上前將慕雲初扶出,二人向階上行去,待將慕君珩看個真切的時候,慕雲初心中沒由來一陣心痛,要是自己再晚來一步,不知哥哥當瘋魔成什麼樣子。她緩步上前施施然行禮,朱唇輕啟道:“臣女安疆見過太子殿下。”
慕君珩將那聲音聽個真切,上前一步似要將那面具揭下想要將背後的面孔瞧個仔細,福安咳嗽一聲,將他拉回現實彷彿在提醒自己是什麼狀態當有什麼動作,他踉蹌數步想向前卻向後倒去,小太監們趕忙扶住,醉意充斥在周圍人中。他笑道:“美人呀,美人,本宮......本宮......要......”話未說完沉沉睡去,禮數未盡,這場聯姻就此草草了之。在場眾人神色各異,唯有被當作南疆俘虜迎回魏都加封為禁軍副統領的秦桓暗自竊喜,禮未成,婚未算。
太子被抬回東宮寢殿,慕雲初也跟著前往,一切還都是熟悉的佈置,慕君珩在燭火搖曳中睡去,慕雲初也換上寢服卸去珠釵,坐在銅鏡前並未拿下面具,反而拿起口脂將唇塗得更豔了,隨後起身在香爐中投進了什麼。
子時已過,各宮早已熄燈歇息,她披衣而出,冷不丁撞一人懷中,“哎呦”一聲,秦桓急忙將她的唇輕掩住,在耳邊低語道:“莫喊,是我。”
慕雲初抬眼輕笑,秦桓忍不住將她的面具摘下,在皎潔的月光中,她的眉眼越發柔情,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酸楚和委屈,輕啄她的唇,令他沒想到的是她主動攀上他近來略顯清瘦的臉龐熱烈地回應著自己。宮中南疆的眼線早已佈下,此番溫存片刻的安然自然是他們創造給的機會。
二人身影交疊纏綿在一起,面具早已掉落在地上,秦桓戀戀不捨地放開將要岔氣過去的慕雲初,她深吸了幾口氣,平復內心的火熱和躁動,試圖恢復些許冷靜和自持。但秦桓沒打算放過她,再次吻向她的額前順流而下,眉心、鼻樑、鼻尖再到嘴唇,在秦桓看似淺嘗輒止的吻中,她逐漸放鬆了自我,卻沒想到秦桓像是報復般咬起了她的唇,不似先前那般粗暴,但依舊能從中感覺到他在耍性子。
忽然屋內咣噹一聲,將慕雲初燃起情慾驚得全無,秦桓也放開了手,慕雲初將窗紙同類個窟窿眼向內看去,只見慕君珩從床上滾到地上摔得四仰八叉,她輕聲笑了起來,秦桓不明所以,也向屋內看去,旋即兩人相視而笑。
秦桓抬眼看了天空,寅時將過天矇矇亮起,他知道是分別的時候了,將懷中的女子摟得越發緊了些。
“阿桓,你吃醋了對嗎?”慕雲初明知故問。
“自然。”縱然再推演多遍自己還是會吃醋,秦桓將後話吞入心中酸酸道。
“可日後我還會有諸多對不住你的地方,但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慕雲初回身目光灼灼注視著秦桓的眼睛。
“好,我相信你。”秦桓也注視著懷中小女子的眼睛,一字一頓鄭重地應道。
他彎腰撿起面具在幫她帶起時,耳邊均勻的吐息聲撩起心中的慾望,再三吻向那兩瓣朱唇,頃刻間若風呼嘯而過,秦桓踏上屋頂消失在空中。
慕雲初望著那遠去的背影,心中暖意盎然,她裹緊一衣服,闊步園中折下一枝過於礙眼的李木枝幹在手中把玩。
她轉身回屋將窗戶統統開啟,那香膩的空氣在風中飄散,她將樹枝插在銅鏡邊的瓷瓶中,回內室把地上的人吃力的抬回床上,不曾想那人抓住了她的手,夢囈道:“雲初,雲初別走,別走......”慕雲初面上閃過一絲詫異,後來轉念一想,皇兄自小疼愛自己,自己不聲不響的離開,定然傷了他的心,也難怪夢中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