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幾人回到前院時,一輛刻有繁複花紋的馬車停在了門口,一枝枝花藤攀沿在車壁上栩栩如生,馬兒渾身玄色,見到龔清璉走出不禁引頸嘶鳴發出歡樂的聲響,表示著自己對他的喜歡。龔清璉也走上前去,愛撫地替它順了順因風而吹亂的鬃毛。
一旁的吳羌在慕雲初身側補充道:“這是主上的愛馬,叫玄奇,今天是主上命下特地讓它來為公主送行的。”
“吳羌!”身前又傳來了龔清璉的一聲呵斥。
但難得吳羌嘴硬愣是反駁了一句,“主上如此對公主這般寵愛,老是悶著不說也不是個事,這樣的話公主哪能清楚主上的良苦用心……”
“吳羌……”
在龔清璉的制止聲再次響起之際,“舅舅,時候也不早了……”慕雲初出言打斷道,隨後她朝著吳羌一笑,“舅舅的心意我怎麼會不明白。”末一句極輕只有吳羌一人勉強才能聽清。
“那就上路吧。”龔清璉快步登車一面對著懷中抱著麒麟的慕雲初說道,一面向她伸出了手,而今日外出龔清璉自然而然又戴上了他的帷帽,他毫無血色可言的手在黑紗的映襯之下顯得格外的蒼白。
見狀後的慕雲初也沒有多言只是搭上了舅舅那略微冰涼的手,兩步並作一步來到了車上,她回身對著懷抱玄錦的常青招了招手,“常青,姐姐不在的這段日子你要聽執靈姐姐的話,遵守這裡規矩千萬不能越逾,知道了沒有?”
但常青並沒有應聲下來,他像是個被人拋棄在陌生環境的小獸,不安與不滿環繞在他周圍,最終在內心深處的驅使下,他最終還是選擇開了口哀求道:“姐姐你能不能帶我一起去,我不喜歡這裡……”聲音裡分明夾雜著嗚咽聲。
這般可憐兮兮地模樣足以給慕雲初心頭一擊,她回首徵詢地看向龔清璉的眼睛,但舅舅毫不留情地搖了搖頭,她也只得作罷,“常青聽話,這裡有玄錦陪著你,再說了姐姐一定會回來的,如果你不信的話,姐姐可以拉鉤為誓。”
“拉鉤為誓那不是騙小孩子的把戲嘛,常青不信!”
慕雲初頗有些無奈,“那姐姐就對天起誓總行了吧……”
“我也不準,只要姐姐答應我能夠平安回來,常青就會在藥王宮裡乖乖等姐姐回來。”常青見她就要起誓,自知不妥的他忙出言相攔道。
“那就好,姐姐走啦!”慕雲初將微笑留給了常青,隨後就鑽進了車內。
在車中,陽光透過車壁上的刻花在昏暗的車內留下斑駁的光,隨著馬車向前行駛,光點也在人的身上游走流動,再透過黑紗龔清璉坐在主座上的面孔時暗時明,唯有眉宇間的那絲凝重未曾改變。此行念及慕雲初身中劇毒,來去匆忙,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尚未向她交代清楚,甚至他都未能讓她與親近之人好好道別。但看向她那張若有所思的臉,他也在心中向自己安慰到,或許這一切她都有所準備和打算呢?這項試煉會將自己的侄女推向深淵還是奪得殊榮呢……誰知,誰知?
與龔清璉心情的煩雜不同的是,慕雲初現下此刻將所有都投射向了鏤空車壁外的南疆風域,路在低窪處蜿蜒前進,四周群山合抱,縱然清晨已過但依舊有縹緲雲霧,與近處的青翠不同,遠處盡是蒼翠之色更有靛青與天相接,此種景象在大魏亦是難得一見。路途開闊但並無車馬,只有且僅有慕雲初所乘此輛在路上行駛著。
安靜與空,或許是最能體現南疆的魅力吧。
在這樣的環境中任憑你思緒翻飛,任憑你靜坐無思,或許都能在其中悟出個一二來。
前路漫漫不知盡頭何處,在無間慕雲初難免勞頓升起睏乏之意,勉強用了些執靈提前備好在車上的午膳後,她愈發昏昏沉沉所幸睡了過去,而龔清璉仍舊為她吹響了伴了她從魏都向南疆一路走來的搖籃曲。樂曲在群山間迴盪開來,更顯得此曲悠長迴轉。
待慕雲初醒來之時已是黃昏,夕陽漸沉,光暈暈染在雲色上一片橘紅,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直待片刻之餘在慕雲初眼中就不知變化了多少個形態,直到最後一刻天際間宛若火鳳一般展翅高飛,這般景象將慕雲初怔呆在了座位上一動不動,直至太陽沒入山中收回了它最後的一絲光輝,可天尚且還有幾分光亮,但那火鳳也褪去了橘紅恢復了原色,在秋風之中逐漸消散不見。
“很美……不是嗎?”沉默許久的龔清璉開了口。
“不是很美,而是驚豔。在大魏可是見不到這樣的景象……難怪舅舅一直對南疆念念不忘,原來是這般緣故。”慕雲初情不自禁地感嘆道。
“大魏也有大魏的好,可南疆雖是在地勢上險峻了些,但這裡依舊能孕育出許多與眾不同的事物。”龔清璉接話道。
“舅舅說的是,北漠有北漠的風光,大魏也有大魏的婉約,可南疆我卻不知道該用什麼來形容,高山有險峻之處亦有綿延之處,時急時緩像是一張大自然鬼斧神工所造的樂譜,更有曲水蜿蜒其間,我覺得南疆的美是無法用語言去形容出來的……”慕雲初如是說道。
“想不到雲兒才來南疆沒有幾日,便就有這般感慨之言,這說不定就是雲兒與南疆的不解之緣。”龔清璉輕笑起來,將原先對即將到來的試煉擔憂也隨之拋散不少。可這只是短暫之餘,很快那陰影又將他燃起的喜色吞沒。
“舅舅可說的不對,不是不解之緣,而是血脈之緣。雲初身體裡流淌著有母親的血脈,自然會對南疆就有所熟悉的感覺。雖未曾謀面,但一聽到這個名稱就覺得無比的熟悉。”慕雲初仍舊將視線放在窗外的沿途風景之上,絲毫沒有注意到龔清璉的心緒變化。
“那自然是……何況雲兒還是我南疆聖女唯一的繼任者……”龔清璉有些許感嘆,“歷代來南疆的聖女都在南疆履行著她們的聖職,可到了我這一代以及上一代,南疆紛擾不堪,聖女血脈凋零,陰差陽錯之中又將唯一一個能夠擁有神系的聖女送往了大魏做了和親的公主,”對上慕雲初探尋的目光,龔清璉解釋道:“那就是你的皇祖母……再後來就是你的母親……最後就是你……你也是南疆唯一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