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106 再給一次機會

猶記當年。

兩人於深夜,在燭火旁,聽著秦人與趙人在邯鄲城的廝殺慘叫聲。

年幼的嬴政,唸叨著其父之言。

以弱冠之軀,言說書同文之波瀾壯志。

不屑,出言駁斥。

問秦乃暴虐之國,而非君子之國,何以仁德之言而行暴虐之事哉?

變了。

一切都變了。

嬴政變了。

從幼冠之童,落魄之王子,變為如今位身於高堂,大權在握。

天下生死皆在一念的未來秦王。

而她···。

也變了。

曾經憧憬天下皆君子的理念,被廉頗攻入燕國的那一刻,擊成粉末。

那一刻,才知曉所謂君子之國,所謂不伐不爭,皆是笑話。

小人善以君子之論,而行苟且之事,於眾人觀之,呼君子也。

所以,她變了。

成了披著君子外衣的小人。

成了以前,自已最不屑一顧的人。

她很清楚自身的變化。

可人總會變的。

不變的是世道。

只是,在看嬴政時,內心依然會起波瀾。

彷彿曾經的自已,那個高呼君子信念的雛童,猶在眼前。

燕丹拂袖,鄭重的朝嬴政一拜。

也不知拜的是嬴政,還是拜的是曾經。

“燕國,燕丹見過秦國公子!”

她低著頭,向現在低頭,也是向過去低頭。

“燕丹。”嬴政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無論怎麼講,燕丹都是她第一個朋友。

也是最重要的朋友。

雖然兩人之間,為了各自的理念,而發生了爭吵。

可那又如何?

那多是過去,孩童時的莽撞。

如今能再遇故人,自然高興。

“在。”燕丹應了一聲。

“來人。”嬴政對左右道:“設宴,好友前來,政不甚歡喜。”

“諾。”

朝會匆匆結束。

燕丹壓根就沒來得及去講她此行的目的。

顯德宮內。

“多年未見,趙偃你竟衰老至此?”

趙姬看著面容枯槁的趙偃,有些不敢相信。

要知道,趙偃的年紀,其實比他還要小一些。

只能嘆這酒肉傷身。

趙偃呵呵一笑,“你不也老了嗎?”

她可是見證過趙姬最年輕的時候。

也是一個男人最巔峰的時候。

“是啊。”趙姬毫不掩飾,“孤也老了。”

“此次召寡人前來,總不是弔唁一個不知名的憫農君喪事吧。”趙偃已經擺爛了,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說吧,寡人···寡人已經想到了這一天。”

“既然想到了,又何必孤來多言?”趙姬笑了笑,“想必你早已適應。”

“寡人就是要你親自說!”趙偃站起身,手指著趙姬,“你必須親自說!”

“為什麼?”

趙偃放下手指,抬頭望著屋頂。

眼角似乎多了些霧氣,“只有這樣,寡人才不算主動獻降之君。”

奇怪的理由。

莫名其妙。

趙姬搖了搖頭,表示不理解。

但還是配合的說道:“趙偃。趙國併入秦國領土。至於你,秦國願冊封你為逍遙王,衣食住行不改。如何?”

韓國太子獻降,被冊封為安樂君。

而趙偃則直接被冊封為逍遙王。

自身的能力,遠不及家底重要。

“逍遙王?哼。”趙偃冷笑一聲,然後嘆了一口氣,“寡人可以拒絕嗎?”

“拒絕什麼?拒絕逍遙王這個稱呼?”趙姬似乎聽不懂趙偃的話,又似乎聽懂了。

趙偃深深看了趙姬一眼。

不知為何,趙偃的眼神讓趙姬想到了平原君趙勝,以及趙王丹。

“若早知今日,就不該助你成事。”趙偃喃喃自語。

正是因為她。

趙勝才死於非命。

她甚至親手殺了母親上位。

結果,卻成了給趙姬,給秦國做嫁衣。

要早知道是現在這個結果。

她一定會選擇不同的道路。

趙姬一笑,“縱然讓你再來一次,你也還是會走到今日的地步。”

人總想著,要是時間可以倒流,人生就會不會有所不同。

不知道別人會不會,但趙姬知曉,這個趙偃依舊會走到這一步。

因為她有慾望。

她有野心。

曾經她只是毫無存在感的公子偃。

要不是郭開幫助,又如何顯露於人前?

要不殺趙勝,殺趙王丹。

她又如何上位?

趙姬又如何幫她上位?

當走到這一步時,她當上了趙王。

而趙姬也已經成事。

最終的結果,還是會和現在這般。

最多其中夾雜著趙偃無能為力的悲鳴而已。

趙偃憤恨的看著趙姬,“若是再來一次,結局定然不同!”

“或許吧。”趙姬笑了笑,“但是你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不是嗎?”

他對旁邊的小宦官說道:“筆墨紙硯伺候。”

“諾。”

小宦官拿著筆墨紙硯,來到趙偃面前,“請吧。”

“秦國的筆墨,寡人用不慣!”

小宦官笑了,“這是王妃特意從趙國運來,而且是你用過的筆墨。”

“王璽···。”

“趙王勿憂。”小宦官掏出王璽,“為了防止趙王忘記,王璽也幫你帶來了。”

趙王偃咬著牙,“好,很好!寡人···寫!”

咸陽宮內。

嬴政與燕丹推杯換盞。

談論著以前頑劣的事情。

說到曾經,嬴政越說越興奮。

燕丹本以為嬴政會高傲的向她展現,身為秦王的威風。

順帶著奚落一番她。

燕丹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沒想到的是,嬴政似乎只想要談論曾經。

沒有炫耀,也沒有得意。

更沒有嘲諷。

“燕丹姐,還記得那時候,我被趙國公子欺負,你拎著盞口大的棍子,為我出頭。縱然被人打的遍體鱗傷,也絲毫不懼。”嬴政笑道:“那時起,你在政眼裡,就是個英雄。”

嬴政的話,似乎刺痛了燕丹。

她如今可稱不上什麼英雄。

再者,此次前來也不是為了敘舊。

燕丹打斷了嬴政的話,“公子……。”

這一聲稱呼,頓時讓嬴政有些生疏。

她知道燕丹來此,是為了什麼。

畢竟與燕丹一同前來的蔡澤,可是秦國曾經的丞相。

沒等燕丹說完,嬴政便打斷道:“此處無君無臣,只有你我姐妹二人,滿飲此盞。”

一盞飲盡。

燕丹還想說話。

又被嬴政打斷。

“再飲一盞。”

這就好比曾經最要好的朋友,成為了競爭關係的對手。

嬴政不想讓競爭的關係,干擾到彼此之間的感情。

不想影響到現在兩人之間的關係。

正事歸正事,交情歸交情。

嬴政分得很清楚。

可燕丹分不清。

第三次。

燕丹第三次想要將話題引到此行的目的上。

這次,嬴政沒有阻止。

她放下酒盞,正襟危坐。

臉上沒了笑容。

聽燕丹講述著,燕國的野心。

希望秦國幫助燕國吞併趙國。

並且還說了魏國欲出兵助楚。

嬴政沒有回答,只是問了一句,“如今你是以什麼身份與政共飲?是曾經在邯鄲的燕丹?還是燕國太子,公子丹?!”

燕丹一愣,遂後躬身行禮,“自然是燕國太子,公子丹。”

嬴政怒摔酒盞,“燕乃小國,有何資格威脅政?莫說燕,魏,楚三國,縱然六國合縱,縱然六國再出個魏無忌,政亦能讓大秦的軍隊,踏平諸國!你們有多少軍隊?六十萬?一百萬?!還是一百五十萬?!政如今出兵八十五萬。八十五萬不夠,政就出兵一百萬!一百萬不夠,那就兩百萬!”

她站起身,俯視燕丹。

“你變了,可政沒變。政說過,統一天下!書同文,車同軌!諸夏大同!政沒變,一直沒變。燕丹,公子丹。無論你是幫助楚國,還是按兵不動。政有朝一日,必滅燕國,絕燕之文!”

嬴政轉身,“燕,沒有資格威脅政,政也不懼任何人威脅!”

燭火搖曳。

現在的這一幕,多像邯鄲城時的場景。

同樣有人先行離去。

只是這一次,離開的人是嬴政,而非燕丹。

嬴政離開咸陽宮,直奔顯德宮而去。

趙姬正準備睡覺,卻見嬴政進來。

二話不說,便摟著他嚎啕大哭。

趙姬納悶。

他可從未見過嬴政如此傷心。

詢問一番,才得知嬴政是為燕丹之事,而感到傷心。

嬴政現如今,尚且不明白孤家寡人究竟是什麼意思。

因為趙姬保護的很好。

可趙姬明白,他輕柔撫摸著嬴政的秀髮,“傻孩子,作為一個王,這是必然經歷的,孤家寡人,孤家寡人。誰有資格能做你的朋友?誰又能永遠不變,或者永遠留在你身邊?”

本想安慰一番嬴政。

卻不曾想,嬴政心情更加沉重。

又跑回了咸陽宮。

見嬴政離開,趙姬搖了搖頭,對小宦官說道:“令李牧伐燕!”

“諾。”

數日後。

燕丹在好友的幫助下,趁著憫農軍下葬,與科舉一事的時候,從秦國逃走。

有鐵鷹這個情報部門在。

燕丹的逃出,幾乎在嬴政的眼皮底下。

嬴政沒有阻攔,更沒有派人去追。

只是站在城牆上,眺望燕丹離去的方向。

默默為其送行。

止泉為嬴政披上大氅,“公子,風大。該回了。”

嬴政嘆息一聲,轉身離開。

科舉順利舉辦。

歷經三次小考,兩次大考。

三人以滿分成績,來到嬴政與趙姬,還有文武百官面前。

世家豪門成員臉色,十分難看。

因為其中無一人是世家成員。

她們認為優秀的世家子弟,一定能甩泥腿子幾條街的美夢,在此刻摔的稀碎。

甚至覺得臉都被打腫了。

畢竟她們之前為了反對科舉,說出類似於寒門無才子,世家皆豪傑的豪言壯語。

結果,啪啪打臉。

這三人分別是,荀況弟子李斯。

魏國大梁人,尉獠。

這個尉獠有個弟子,還是比較出名的,韓信。

儒家子弟,與李斯同為稷下學宮學子的叔孫通。

都是人才吶。

趙姬的眼神看向叔孫通。

對於這個人,他有印象。

曾經見過這人的介紹。

在秦始皇到劉邦時期,五年炒了六個老闆的魷魚。

被譽為跳槽王。

趙姬喃喃自語,“人才吶。”

“父親是說哪一個?”嬴政問道。

趙姬笑了笑,“都是。”

雖然經歷挫敗,但世家豪門又如何心甘。

開始汙衊臻馬舞弊,這三人作弊。

嬴政順勢提議,“既然如此,那政出個題目,考考你們。”

三人信心滿滿,“公子請言。”

“對於如今的大秦,三位如何看待,又有何治國方針。”

李斯回答比較大膽。

廢私學,焚詩書。

制定統一的車軌,文字,衡量值。

且勸說嬴政,一統天下。

以後堅持以秦穆公時期就推行的郡縣制為核心,徹底取代分封制。

嬴政聽得兩眼直冒光。

這樣的理念,和她的理念簡直不謀而合。

就彷彿老天專門為她準備的臣子。

嬴政連忙說了三聲好。

為了給嬴政一個面子。

世家不曾抨擊李斯。

到了第二個人,尉獠。

尉獠也是推行兼併統一。

不過,她的表述更多是軍事上。

在尉獠看來,打仗不是隨便打打。

而是要挾大仁大義去打別人,打正義之仗,打仁德之仗。

如此方能百戰百勝。

並且打完仗後,要安撫民生,保持當地安定。

話裡話外都蘊含著,秦國現如今軍隊風氣的不滿。

趙姬估計,這人要是手握重權,定然要改革軍隊。

嬴政很滿意。

簡直符合現如今秦國軍事定位。

秦伐楚,不就是仁義之戰嗎?

見嬴政又滿意了,世家又不好開口抨擊。

很快就輪到叔孫通。

叔孫通很油滑。

先是支援統一。

然後又借科舉制度,拍嬴政與趙姬的馬屁。

至於日後發展,也有獨到見解。

認為現如今不是她這樣的儒士用武之地。

等到了守成時,才是她們這些提倡禮樂制度的儒士,發揮作用的時候。

嬴政頓時對這人表示興致缺缺。

而趙姬則頗有興趣。

世家豪門可是抓住了機會。

開始肆意抨擊叔孫通作弊。

一定是臻馬安排的,不然怎麼沒有一個世家子弟,取得前三名。

趙系成員見臻馬被懟,又如何能坐得住。

紛紛與世家豪門互噴。

要不是有甲士衝進來,攔住了越來越激動的眾人。

恐怕得有不少人被抬出殿。

叔孫通都麻了。

自認為說得沒什麼問題,而且成績也沒有作弊。

怎麼招惹了這麼大的仇恨。

最關鍵的是,李斯和尉獠為什麼沒事,一到了她就出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