慄聽言的人生一大愛好就是吃火鍋。
我和他但凡有點矛盾,我“負荊請罪”和他吃飯,他必然要選火鍋店。或是我有什麼事情求他,他也選火鍋。
他平時約我吃飯是在火鍋店,約計辰宇吃飯還是在火鍋店。
他選的地方是個老店,在我們這邊頗有點口碑。
店內土灶設計加復古裝修,一屋子的客人鬧哄哄地聊著天。
如果不是徐潼就坐在我面前,我打死也想象不到這位纖塵不染的女神姐姐會來這種地方吃飯。
在我的認知裡,這種漂亮如茉莉的小姑娘應該坐在西餐廳,端著紅酒吃著牛排才是。
慄聽言和計辰宇聊得熱火朝天,我和徐潼面面相覷。
“聽言,你國慶來北京玩嗎?聽話北京的秋天很美,天氣好,風景也好。”計辰宇問。
慄聽言把涮熟的牛肉給我夾一塊放碗裡,夾了生肉進去,邊涮肉邊回答:“想去,但不知道那時候好不好買票。”
“先打算著唄。”
“或者你和徐潼來找我和奕暖也行。北方的秋天待膩歪了,咱們不得去體驗下南方的秋天?”慄聽言邀請計辰宇。
計辰宇溫柔地看一眼徐潼,問:“想去嗎?”
徐潼低聲細語的:“聽你的。”
他倆在一起還不到三個月,但跟三年的老夫妻似的,計辰宇熟絡地牽住徐潼的手,一點兒也不羞澀。
計辰宇笑言:“再說吧,反正咱哥倆得聚一次,不然分開想得慌。”
“那可說,離開你,我有點不適應。”慄聽言只顧吃,頭也不抬:“行。對了,你還記得上次弄的那個實驗比賽嗎?獲獎了。二等獎。”
“你的創意本來就很不錯,再加上你報告寫得紮實,我一直覺得能獲獎。”
慄聽言喝一口汽水:“主要是你思路清晰。沒思路我怎麼寫報告?”他有點遺憾,“如果不是高三,我們時間再多點兒,沒準是一等獎呢。”
“嗯,確實準備得有點倉促。”
他倆又聊得酣暢。我默默煮了半盤豆腐,下鍋燙熟後撈上來,插不上他們的話,硬著頭皮跟徐潼聊天:“那啥……你吃豆腐不?”
徐潼慌里慌張拿筷子:“額……吃,吃一點兒。”
“是辣湯裡煮的,你能吃嗎?”
“能吃。”
我把豆腐撈過去兩塊,放在徐潼面前的碗裡。
徐潼侷促起來:“謝謝。”
因為太燙,她咬著豆腐哈氣。我從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看過她,仔細看了好一陣子,發覺她不光長得好看,連面板都是肉眼可見地細膩光滑。
美人就是美人,天生麗質難自棄。
熱氣蒸騰,她白白的臉蛋上透出層淺淺的粉色,看著瘦削,但又有肉感,像水蜜桃兒。
不怪計辰宇對她一見鍾情,我也喜歡這臉蛋兒。
我雙眼放空,心道:徐潼去了大學應該還能是校花?有這樣的校花好朋友,挺令人自豪。
我正甘拜下風呢,聽見徐潼叫我:“朱奕暖?”
我回過神:“額?”
徐潼放下筷子,有點點不好意思:“你一直看著我幹嘛?”
“我……”
計辰宇和慄聽言聞言齊刷刷地朝我看過來。
我傻愣著:“因為你好看。”
徐潼的臉徹底紅了,羞赧地看了一眼計辰宇,又看我:“你也很好看。”
我來了興趣:“真的?”
被美女誇讚,誰不開心。
她認認真真點頭:“嗯。你上學時不是有劉海兒嘛,那個劉海兒俏皮可愛,很有少女感,我一度也想剪一個來著。”
是有這麼一段時間。
她疑惑:“你後來為什麼不留了?”
“因為……”我瞥一眼慄聽言,“因為他說我的劉海影響了我的排名。”
徐潼:“什麼排名?”
“沒什麼。”
總不能跟人家說影響校花排名。
“那你為什麼沒留呢?”我反問。
“嗯……一來是難打理,一天不洗頭就會油。”
徐潼沒有我想得那樣高傲,反倒很小女生:“二來我不想讓大家覺得我在模仿你。我們兩個人的髮型已經很像了,而且從我轉學過來後,周圍很多同學都在議論我和你,我不想因為這個再惹爭議。”
計辰宇聽得直攢眉:“學習那麼忙,你們女生還有心思想這個?”
慄聽言哼一聲:“她們還有心思嗑CP呢!”
計辰宇不太樂意:“童言無忌啊?就這破CP,差點兒搞得我誤會你。”
他跟慄聽言聊道:“我先前一直以為是你喜歡潼潼,所以會有這麼個CP名。我那天還跟奕暖聊呢,假如你和你的兄弟同時喜歡一個人,你會不會生氣。”
計辰宇跟我確認似的:“是吧,奕暖?我們當時聊過。”
我點頭:“是,聊過。”
那天的場景歷歷在目,我在計辰宇的錯誤誘導下把事情想得天花亂墜。
要不是你這個清華大傻子把話說得不明不白,我也不會誤會“言聽計從”是真的。
徐潼的臉就沒有白過來過,一直紅紅的,溫柔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個CP名,那時候我才剛轉學,我都不認識慄聽言……”她看我一眼,“全學校除了我們班的同學,我認識的第一個人是奕暖。”
“你怎麼認識我的?”
“教學樓一樓西側實驗室旁有塊黑板,新學期開學,我無意從那兒經過,你一個人在黑板前畫黑板報,畫的是《海的女兒》,特別好看。”
“這種藏在犄角旮旯的東西你都見過?”
教學樓東側是個儲物死角,幾乎無人問津。班主任隨手挑壯丁,那個學期我因為沒寫英語作業,不幸被選中。
《海的女兒》專題還是慄聽言給我想的,因為他喜歡小美人魚的執著與勇敢。
我還記得那天有人給我送情書,慄聽言吃了好一噸醋。
那時候不知道,原來他因為喜歡我,才變得那樣咄咄逼人。
後來板報上的字也是慄聽言寫的,摘抄了小美人魚化成泡沫時的唯美橋段。
“不過,不過……”徐潼磕巴了一下:“不過我那時候不太喜歡你,我總覺得你很驕傲,不太平易近人的樣子。”
我拍桌子,笑起來:“好巧,我也一直覺得你很驕傲,很不好惹。”
徐潼眼睛亮亮的:“而且後來聽說你喜歡計辰宇,我更不開心了。”
“你那時候也喜歡計辰宇?”
徐潼點頭:“嗯,我一直暗戀他。”
慄聽言喝完一瓶汽水,酸道:“合著你們都喜歡他,沒我什麼事唄?我是多餘的?”
計辰宇再給他開一瓶新的遞過去,安慰道:“沒事,我喜歡你啊。”
慄聽言抗拒地看計辰宇一眼。
計辰宇樂道:“好歹做了你兩個月的緋聞男友,別這麼嫌棄我。”
“別鬧!”慄聽言笑道。
他喝了口汽水,語出驚人:“畢業季就是分手季,北京杭州隔著一千多公里,我不想跟你異地戀。咱們的偉大愛情就這樣吧,往後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計辰宇:“!!!”
我:“……”
徐潼:“……”
徐潼的目光來回打量計辰宇和慄聽言,然後看向我:“在我沒有收到辰宇的表白前,我一直以為他倆是真的。”
“別說你,我天天跟我哥廝混在一起,都信以為真了。”
徐潼輕嘆一聲:“唉,好像咱倆才是多餘的。”
同患難的朋友就是姐妹,我和徐潼迅速熟絡起來。
“你不會也嗑過他倆吧?”
徐潼悄悄點頭:“我差點兒以為我的愛情會胎死腹中。畢竟,彎變直太難了。”
這話……真是莫名的熟悉呢。
從火鍋店出來是大中午,秋老虎正凶。我和慄聽言無處可去,在街上沒走幾步已快要中暑。
慄聽言挺二的,帶著我進了街邊一家便利店裡蹭空調。
我不滿意:“你約女朋友出門,就是在小賣部吹空調?”
“有問題?”
“問題大了。”
“什麼問題?”
“別說什麼高檔場地,至少應該帶我去個什麼甜品店咖啡店的吧?去哪兒都比在便利店吹空調要好吧?”
他給我買了包糖哄我開心:“你先吃糖。”
“我又不是三歲。你這招兒在小學就用過了,買的也是這個牌子的。”
慄聽言嘖一聲:“小豬頭長大了,不好哄了。”
“你才是豬頭。”我含著糖嘟囔,“咱們就不能像人計辰宇和徐潼那樣溫柔浪漫一點兒嗎?吃完飯一起看看電影逛逛街,收拾行李一起去上學。”
慄聽言神秘兮兮的:“我明天陪你去看電影逛街,今天你先陪我去個地兒。”
“哪裡?”
他靠近我,一副要壁咚我的姿勢。
大庭廣眾之下我有點害羞,自然而然地配合他,露出嬌羞的小表情。
我都想好了,我只允許他壁咚我,不允許他親我。
男朋友這種生物可不能太慣著。
慄聽言逼近我之後垂眼看我,然後從我手裡拿走了我的糖果袋子,撤回兩步站定,悠哉取出一顆糖放嘴裡:“這都十幾年過去了,這個糖的味道沒變欸。”
我翻白眼:“你也沒變。”
自從跟他戀愛後,他的自戀程度噌噌上漲:“一直這麼帥,是吧?”
“一直這麼招人煩!”
他不理我,連吃三顆糖後把糖果袋子塞回我懷中,一手拿手機一手牽我:“走了,車來了。”
“什麼車?”
“給您老打的專車。”
“??”
我先上車,然後他緊隨我坐進來,自然而然與我十指相扣。
司機師父回頭:“尾號0328,目的地二中,是吧?”
慄聽言應道:“是。”
我疑惑:“去學校幹嘛?”
他側首對我笑:“如果不是徐潼提那事兒,我都忘了。”
“什麼事兒?”
他揉一把我的腦袋:“笨蛋,去了就知道了。”
我難得聰明瞭一回:“《海的女兒》?”
慄聽言鼻音輕輕的:“嗯。”
我還記得慄聽言幫我寫板書的那天清晨,是個週一,所有同學都去校園廣場上升國旗,只有他陪我在走廊東側摘抄《海的女兒》。
他寫得一手漂亮的字,捏著粉筆認認真真沿著我打好的線條摘抄的時候,我盯著他的側臉出神。
他的人生和他這個人本身就如同他的字跡,漂亮灑脫。
我欽佩他,認同他,更為他驕傲。他是我十八年的人生裡從未缺席的一員,只是彼時我沒有想過他會終生不缺席。
如同他的告白一樣,他比我早來到這個世界上兩小時,做了我的哥哥,然後陪伴著我,承諾我要與我度過更久的歲月。
好學生的優待——慄聽言進校門暢通無阻,還要被門衛叔叔邀請以後常回母校看看。
他牽著我直奔教學樓,穿過長長的樓道到東側時,他駐足停下來。
黑板上的畫和字都還在,雖然時間過去太久,顏色已變淺不少,但還保留著原來的樣子。
慄聽言牽著我走上前,仔細打量黑板。
“陽光柔和地、溫暖地照在冰冷的泡沫上。她並沒有感到滅亡。她看到光明的太陽,同時在她上面飛著無數透明的、美麗的生物。透過它們,她可以看到船上的白帆和天空的彩雲……小人魚向上帝的太陽舉起了她光亮的手臂,她第一次感到要流出眼淚。”
我讀完黑板上的字,笑看慄聽言:“你其實挺文藝的。”
慄聽言側臉回看我:“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會變得文藝起來。”
“你那時候就很喜歡我嗎?”
“當然。”
“為什麼一直沒告訴我?”
“怕影響你的學習。”
“撒謊。”
“因為我不勇敢。”慄聽言轉身,與我相對而站,“我怕我說了後我們連兄妹都做不了。”
“可是為什麼後來又寫情書表白了呢?”
“因為不想失去。”
我的情書被洩露的那天,我給慄聽言打電話,他說:“因為不想失去。”
因為不想失去我。
慄聽言回頭再度看向黑板。
“小暖,那天傍晚,你在黑板前畫畫的樣子好美。全校數千人,我越過人群,一眼就能看到你,也只能看到你,只願看到你。”
慄聽言在無人問津的黑板報前擁住我,柔聲低語:“朱奕暖,我愛你。”
我投進他溫暖的懷抱,應道:“好巧啊,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