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展的事情忙完後,江時羽接下來有幾天休息的時間。於是他帶著賀知節去置辦生活用品。
公寓只有一間臥室,兩人不可能住一起,江時羽讓賀知節出去住酒店,或者再租一套公寓住,而賀知節卻以嫌麻煩為藉口拒絕,硬是睡沙發。
江時羽也隨他。
兩人在商場買了許多過冬衣物,讓店員全部打包送到公寓,正準備離開時,恰巧路過飾品店。
賀知節停在玻璃櫥窗前望向裡面,像是在回憶什麼。
他倏然抬起手,露出那個銀鐲子。
“這是媽媽買這個的店。”
江時羽有些驚訝。
“不會這麼巧吧。”
賀知節很肯定,因為當時媽媽送他們兩個禮物時,他看到了收據,上面的店門就是眼前這個。
全世界僅此一家。
“你還戴著嗎?”
話音未落地,江時羽已經抬起胳膊露出手鐲了。
自從戴上之後,他就從來沒取下來過。
賀知節笑了笑:“你知道我當時收到這個禮物時,是怎麼想的嗎。”
“我想我們就是命中註定的一對。”
“全世界億萬茫茫人海里,我們從新生那天參與對方的世界,命運齒輪轉動直到現在。我們之間發生太多事。”
他目光上移到江時羽臉上,“你說,我們會不會是小說裡的人物,被作者安排好了一生。”
原先江時羽還真在想緣分這種妙不可言的東西,直到聽到後半句,他瞬間回神,白了一眼異想天開的賀知節。
“你怎麼不是世界是本書,上帝是創作者呢。”
江時羽說完轉身走。
“哎——哥你等等我。”賀知節笑著追在身後。
店裡默默注視著他們一舉一動的設計師抿嘴笑起來,殊不知他四年前設計的那款情侶男士手鐲從這裡出去後,輾轉各地再次回到了原地。
直到很久以後,其中一個男人第一次走進這裡找他設計戒指那天,他才發現對方戴著他多年前設計的手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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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知節來的那天問過江時羽能不能追他,江時羽那時的反應就是答應了,可左等右等也沒見對方有何追求的儀式。
江時羽要面子不會點明出來。
眼見快兩個月過去了,江時羽假裝毫不在意的提起一嘴。
賀知節聽到後整個人崩潰得愣在原地很久,甚至開始懷疑起人生。
“我來的第二天就開始追你了啊。”
“每天變著花樣給你做飯,頓頓不落下。”
江時羽反應過來,訕訕笑了下:“我以為你單純吃不慣這裡的口味,所以自已下廚做飯呢。”
賀知節:“......”
無力反駁。這條past過去。
“那我每次接送你上下班算什麼?”
江時羽:“算你......勤快。”
對方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下去,江時羽緊急找補。
“不是,我以為你閒得無聊想找點事情做,才接送我上下班的。”
說完後,他發現好像非但沒彌補上,還更扎人心。
賀知呼口氣,笑得格外勉強。
沒事沒事,還有招數。
“可我下班接你時都給你帶一束鮮花呢,還是不同品種的玫瑰。”
江時羽:“這個不是基本禮貌嗎。這裡的禮儀都這樣啊。”
待久了思想被潛移默化了,不說都沒反應過來,送玫瑰在國內是表達愛意的方式。
“那我們每次吃的燭光晚餐呢?”賀知節問出這個問題時,心中隱約有了答案。
江時羽在上一個問題時就像是被點醒了一樣,賀知節認為的燭光晚餐,在他看來只是平常的一頓比較有品位的晚飯。
畢竟這裡西餐廳氛圍都挺浪漫的。
但江時羽現在好像不能說實話。
賀知節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已猜的沒錯。
他不怪江時羽在感情方面像跟木頭那樣一竅不通,而是怪自已沒有用對方法,沒有讓江時羽感受到自已真切的愛。
他偶爾會想,對於江時羽這樣習慣性接受愛意的人,稍微隱晦一點的表達方式會不會不太適用,反而更能在直白的行為中感知到愛。
比如關小黑屋......
“哥,你適合強制愛。”
江時羽沒明白:“什麼?”
“沒什麼。”
賀知節只是隨口說說,這個想法四年前有過,但現在想都不敢想。
稍有不慎就會跌進萬劫不復的深淵之中。
他承受不住再一次失去江時羽的悲痛。
“那你想我怎麼做?”
賀知節站在他面前,明明是佔據身高優勢低睨著坐在沙發上的人,可說出的話和臉上的神情卻又透著股卑微討好的意味。
就是像信徒對神明。
江時羽就是那個掌握他命脈的神明。
江時羽興許會有很多個信徒,而賀知節信奉的神明卻只有一個。
靜默許久,沙發上的人終於抬眼望向賀知節。
“你不需要做什麼。”
在沉默的那十多分鐘裡,他腦海如走馬燈快速放映著這兩個月的種種事。
不知不覺中,這間公寓發生了微妙變化。
玄關處原本放著聞林聲棉拖鞋的地方,如今放著賀知節的專屬鞋子;
牙刷、毛巾等洗漱用品成雙成對擺放......
隨處可見賀知節的蹤影。
這間居住了四年之久的公寓終於有了一絲家的味道。
江時羽明明不是那種感性的人,可此時此刻竟然有些想哭。上一次有這麼強烈的念頭,還是在離家那天于飛機上看向窗外天空、因為不知何時會歸家才黯然神傷。
“你上次哭鼻子是什麼時候?”
許是想找人感同身受,又或者是想多瞭解一下兩人共同點,所以江時羽才問這個。
內心深處不願被提起的往事湧現在腦海裡,賀知節內心一陣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說:“你出國的第三天。”
江時羽怔住。
這個回答十分出乎預料。
如果是出國那天,或者四年裡的某一天,他還能理解,可偏偏是他出國的第三天。
那天發生了什麼?
賀知節嘴角溢位苦澀的笑,垂下眉眼盯著地面。
“因為那天我回家發現,你已經出國了。”
“如果我那天晚上不跟你說那句‘討厭你’的話,我也沒有賭氣離家出走,你是不是就不會走得那麼匆忙了?”
“至少還能待到八月,那時是桂花開得最盛的月份,你愛吃桂花糕。可還沒來得及吃一次就出國了。”
“國內的事情你也沒來得及交代。”
“他們常常會問我你去了哪裡,我每次都說你只是出國留學了過段時間就會回來。”
“可你會不會回來,什麼時候回來,我自已都沒底氣。這只是我在自欺欺人。”
他聲音微微發抖,能聽得出來是在盡力剋制情緒。他終於抬眼望向江時羽,用盡力氣發出最後一句話。
“哥,你會不會怪我。”
江時羽心口悶悶的,彷彿被棉花堵住透不過氣,喉嚨還生澀發痛,說不出話了。
於是他起身,伸手抱住搖搖欲墜的人,對方僵硬的身體慢慢放緩,把腦袋抵在他肩膀處。
江時羽好半晌才找回點聲音。
“我怎麼會怪你呢。”
“只怪我當時太膽怯,認不清自已的心。”
“賀知節,我愛你。”
話音在耳邊響起,賀知節心臟此刻劇烈泵動,帶著電流的血液輸送到四肢百骸,身體酥麻著。
經年持久的委屈和隱忍,在這一刻全化成眼眶的溼潤和嘴角的下垂。
這一句話,他足足等了十年。
被江誠望帶回江家那天,不是他們初次見面,而是重逢。
只不過江時羽忘記他了。
十二歲那年,他再次被拋棄。
在警察局裡遇到走丟的江時羽,那天他們交換信物,並約定有緣再見。
他們忘記告訴對方名字。
江時羽給他的長命鎖也被繼弟搶走。
不過就算知道名字也不會改變什麼,後來他自已改了名字,自從“賀知節”三個字結束他漂流的十八年,迎來了他的親生父母。
在學校竹林拿著MP3相認卻得知對方不記得那年的事。
他不知道為什麼江時羽不記得他了。
他不會再問,就讓這個問題在心裡腐爛,成為永遠無解的秘密。
“我不是在做夢吧。”
賀知節抽泣的說。
江時羽破涕而笑:“沒有,我們都很清醒。”
距離拉開來,他看到哭得像個小孩子的賀知節,腦海裡想起曾經跟同學討論過的話題,在與賀知節聯絡在一起後,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一句話:
四年的時間夠不夠一場蛻變。
江時羽的回答是:夠了。
“你怎麼還是這麼愛哭啊。”江時羽幫他抹眼淚,又調笑他。
賀知節嘴角漾開一抹笑,控訴著,“這是我積攢四年的眼淚,你還不准我哭了!”
“好好好。”
江時羽連說了三聲‘好’。
時間似乎倒退回十八歲那年,記憶中的少年與眼前的人逐漸重疊。
江時羽抬眼看了一會兒,伸出食指撥弄了一下賀知節的頭髮。
這下,真是跟十八歲那個少年無差了。
賀知節倏然抓住他亂動的手,在他愣怔的間隙裡,親了親手背。
愛不釋手的。
“那你能不能做我男朋友?”
江時羽說:“我脾氣很差,我沒談過戀愛,不知道怎麼愛人,我還——”
“沒關係。”賀知節急不可待,“你說的這些在我這裡並不是缺點。”
“你可想清楚了,如果我答應的話,那你一輩子就跟我繫結在一起了,誰都不能說分手。”江時羽極少會放狠話,他不輕易動心,一旦認定一個人那就是至死不渝。
在他的世界裡,愛情佔據少部分,他只夠愛一次,愛一個人。
論偏執和瘋批程度,賀知節比江時羽厲害。
能聽到江時羽這樣說,賀知節樂意至極。
而且他們戀愛觀相差無幾。
“我想得很清楚。”賀知節拿回主導權把問題拋給他,“所以你願不願意當我男朋友?”
“嗯。”江時羽像只傲嬌小貓似的抻著脖頸。
賀知節失笑,蜻蜓點水般在江時羽的額頭落下一個吻,緊接著就被對方拉下來吻了上去。
片刻後,主導權就被賀知節奪回。
江時羽被壓在沙發上。
喘息的間隙裡,他問:“為什麼我是下面那個?”
賀知節堵住他的嘴,用實力證明。
兩人親得難捨難分,直到差點剎不住火才停止。
“你會嗎?”江時羽有點尷尬。
“不太會。”
賀知節不得不承認他從來沒看過關於這方面的教材,曾經被他引以為傲的“清心寡慾”在這一刻成為笑話。
“你會嗎?”
這次是他問江時羽。
而對方給了與他一模一樣的回答。
“不太會。”
他這些年全身心撲在學業和工作上了,連旅遊的路程也安排得滿滿當當的,完全擠不出一點閒暇時間去想這方面的事情。
不過他倒是看過別人親嘴,可也僅僅是親嘴而已。
意識到這種情況,兩人面面相覷,隨後笑起來。
最後還是用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