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受傷的事瞞著,沒有通知家鄉的母親,以母親的性格是絕不會讓晴天在S市呆下去的。在醫院又住了兩天,生活可以自理了便出了院。
“傷筋動骨一百天”,醫生建議好好在家休養,人力資源部也特別照顧,給她足足三個月的假。
腿行走還不太方便,但這三個月她也沒閒著,網購了不少書籍看,累了打打遊戲、刷刷劇,大部分時間都被填得滿滿的。
一起租房的室友唐小漁也越來越忙碌,神龍見首不見尾,不過晴天早已習慣了一個人,日子過得並不寂寞。
晚上十點,晴天一人在家,唐小漁沒有回來,她最近總是很晚回家,有時乾脆晚上不回來。
晴天一人坐在電腦前,無所事事,便開啟遊戲打,無聊的在裡面遊蕩了一會兒,打了幾個小怪就覺得索然無味。這款遊戲她讀書時很喜歡,長時間沒玩兒了,現在再玩已經提不起興趣了,晴天嘆了口氣,正準備下線。
“小邪,你終於來了。”線上有人發訊息過來。
晴天遊戲裡的名字叫“舞不信邪”。
發訊息的是“一休哥”。
一休哥是她的遊戲好友,在大學時曾帶她練級,陪她從遊戲小白打到網遊高手,結下過一段革命友情。
記得上次在遊戲裡跟他抱拳:“青山綠水,江湖再見!”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說起“一休哥”,記得當初認識是在遊戲裡,不記得是誰先加的誰,一起玩遊戲,那時正是她的低谷期。而這個低谷也是源於她的一個不理智的選擇。
在別人看來晴天是一個聽話的乖乖女,只有晴天心裡明白,所謂的乖巧聽話,只是她從小在棍棒下歷練出的生存技能。母親外表看起來長得漂亮文弱卻是個說一不二的人,教給她最多的便是“要聽話。”
幼時的她心中一直有一個執念,但她的母親卻非常討厭這一點,說教不行,便隨手抄起傢伙朝她身上招呼。
什麼順手用什麼,比如正在梳頭的梳子,吃飯的筷子,實在身無長物拖鞋也能派上用場,但收效甚微。
後來母親可能是經人點撥,也可能是某天下班回家隨手在路上撿的,她換了一種專業的訓娃神器——藤條。
晴天還記得藤條落在身上的那種痛感,先是冰冷的刺痛,然後是火燒火燎的灼痛,那種痛讓人終身難忘。當然最痛的並不是身體,而是內心。
看著母親那雙因為憤怒而通紅的眼睛,晴天拼命忍著要往下掉的眼淚,心裡在想: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女人?我要像爸爸說的那樣做一個堅強的孩子。我偏不哭!可是,爸爸在哪裡呢?他真的不要自己了嗎?想到這裡,眼淚還是嘩嘩地流了下來。
可能是她哭得太悲愴,母親怕吵到鄰居,揚在半空中的藤條最終沒有再落下來。
藤條在她身上留下了幾條難看的紅痕,母親便朝她身上塗一種綠色的藥膏。藥膏塗在傷口上更痛,這簡直是二次傷害,她拒絕塗藥。
母親便假惺惺擺出一副慈母的姿態來,說什麼“女孩子身上不能留疤”,晴天只覺得好笑,好像說的這疤不是她弄的似的。
但是母親卻繼續裝模作樣道:“媽媽都是為了你好,只要你以後聽話,不亂跑,媽媽就再不打你了。”
她雖然討厭她的假惺惺,卻突然想到自己也可以學著騙騙她。從那以後晴天學會了順從,不與母親頂嘴,也不跟她對著幹。
她在默默地等待機會,可是有一天當機會來臨的時候,卻留下了她童年最痛苦的記憶。
從那以後她似乎長大了,變得聽話、乖巧,母親沒有再打她。但是生活裡的各種規矩還是要立的,比如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甚至睡也要有睡相。也曾因為站姿不好頂著個裝水的碗罰站過兩小時,因為睡姿不佳晚上綁著腿睡覺。
她的心裡是憋著氣的。於是她早早地要求在學校寄宿,早早離開家。直到高考,她考出了優異的成績,卻否決了母親填報的所有志願。
晴天的家在H市,有幾所知名的大學,本地生源有保護政策,大部分本地學生是不願捨近求遠去求學,可是晴天填的三個志願卻偏要隔著十萬八千里。
那天看見母親氣急敗壞的樣子,晴天心裡卻升起了一絲報復的快感。
她選擇J大,不為別的,只是因為離家夠遠。而她選擇的IT專業和母親讓選的所有專業更是南轅北轍。
因為這,母親整整兩個月沒和她說一句話,她倒是落得個清淨。
但事實證明,賭氣的選擇是衝動的。進了大學才知道她幹了一件傻事,這裡的環境讓她不適,專業也不是她喜歡的。她想要換專業,可是談何容易?
沮喪、牴觸的情緒一度縈繞著她,她獨自一人過得渾渾噩噩。而寢室裡的那三個女孩都是遊戲狂魔,總是湊在一起玩網遊,天天玩得不亦樂乎。
那時她們在玩一個叫“X世界”的遊戲,據說是一個留M學生團隊開發的,十分考驗手速和腦速。她卻沒有半點興趣,這顯得她更加孤單和另類。為了融入環境,她決定努力嘗試一下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可是她是個絕對的遊戲渣渣,每次出場沒多久就被滅了,而且死相極其難看。
可她是個不服輸的性格,改了個很勵志的名字“舞不信邪”,可是技術卻沒有半點精進,一直是個底層的屌絲。
住上鋪的貓貓同學看見她在遊戲裡被虐得稀里嘩啦,嘖嘖嫌棄道:“晴天,你說人類和動物的最大區別是什麼?”
“是什麼?”晴天想了想答道:“直立行走?”
貓貓合上自己的電腦,攏了攏頭上剛燙的鳥窩,高深莫測地看著晴天:“一百萬年前,類人猿經過上百萬年的繁衍進化實現了直立行走,終於把手和腳分開來,進化成智人。可是……晴天啊,你為什麼出現了返祖現象?還返了一百萬年。”
“返祖?”
什麼意思?回過味兒來,她才發現這不是在繞著彎子罵自己嗎?晴天氣急,撲過去撓她的鳥窩。
“晴天,把你的爪子給我拿開!”貓貓趕緊護住用半個月飯錢換來的鳥窩。
“爪子在地上呢!”晴天繼續撓。
“啊……啊……媽呀……我那半個月吃蘿蔔換來的玉米燙啊!晴天,你個沒心沒肺的,你知道貓吃蘿蔔有多心酸嗎……”
鳥窩最終被撓成了鴨棚。貓貓也在晴天的淫威下求饒,信誓旦旦地說自己再也不歧視殘障人士了。然而武力壓制也改變不了她是個屌絲的現實。
當日,晴天決定刪掉遊戲,不繼續“返租”,以免影響人類進化的程序。
就在這時一休哥出現了,讓她這個遊戲盲開了竅,之後開掛一般,等級一路飆升,終於跟上了同種族的步伐。
而她和一休哥也在遊戲中建立了同袍之情。
那時寢室的另外三個女孩都忙著見網友,有人還奔現談上了網戀,只有晴天從沒見過。
對於一休哥不是沒有一點好奇,他有時博學,有時幽默,有時她也好奇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但是他陪她遊戲,聽她牢騷,晴天遇到心情不好需要傾訴,他會是一個很好的傾訴物件,因為他不存在於現實的生活圈子裡,很安全。他更像一個樹洞般的存在。他的耐心和建議可以讓她丟掉煩惱。
她更享受他是一個樹洞的存在,所以從未跨越網友的界限,而一休哥亦然。
“最近忙什麼?”螢幕上一休哥發來一條資訊。
“住了一段時間的院,沒上線。”晴天回。
“怎麼了?生病了?”幾乎秒回。
“受了一點傷,已經好了。”
“不要緊吧?”
“沒事了。”
“我來看看你吧。你在S市吧?”一休哥回。
晴天沒想到他說要來看她,有點意外,後悔把自己受傷的事告訴他了。沒想到這麼多年從沒提過見面的一休哥第一次提出要見面,然而她並不想把網路拉進現實。
她連忙回道:“我又不是個打滿石膏的米其林傷員,活蹦亂跳的,有什麼好看的?”
良久,一休哥沒有回話。
晴天想他該不會生氣了吧,便打趣道:“小舞皮糙肉厚,骨骼輕奇,元氣已然恢復,一休哥想不想與我切磋一下技藝?來來來,不妨大戰三百回合。”
“太晚了,休息吧。”他終於回覆了一句。
晴天鬆了一口氣,看來是自己想多了,他怎麼會生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