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
剛進自已山門，隱星沉就聽到了粉蝕的呼喚，不等循聲望去，花叢中的美人兒已經輕盈飛落到她面前。
隱星沉的山門，在蒼翠的青澤宗中，是截然不同的一抹景色。
整座山，從下至上，都被各式各樣的花朵佔滿，而且因為靈氣滋養，一年四季從不間斷。
但在粉蝕面前，周圍的奼紫嫣紅，都成了他的陪襯。
即便這麼多年過去，隱星沉每每見到粉蝕的人形，還是會由衷感嘆他的美。
淡緋色的長髮，精心編織了幾縷辮子，同其他未紮起的髮絲，一同放在身後。
桃紅色眼眸中的瞳孔，與常人不同，是一抹中空的重色。
略顯怪異，卻又讓人想看的更仔細些。可當真的與這雙眼睛對視上，又會產生被窺破心神的恐懼。
“寶寶今天乖麼？”
隱星沉掀開粉蝕手中，金絲藤筐裡的薄被，露出蓋在下面的兩個橢圓的蛋。
一個純白，一個帶著粉色詭異花紋。此刻，都安安靜靜地躺在筐底，一動不動。
這兩顆蛋，是她懷胎五月，一年前生下的。
隱星沉本以為遇到粉蝕後，劍修轉御獸修士，已經是人生的一大轉折，卻沒想到兩人的緣分，不止於此。
當年，將粉蝕救下，雖然用命契吊住了他最後一口氣。但粉蝕傷勢太重，隱星沉用光了身上所有的藥，也沒見好轉，只能匆匆趕回青澤宗。
半年後，粉蝕才徹底清醒過來。
一人一獸交換了名字，粉蝕真摯的感謝了隱星沉。那時粉蝕聲音雖然沙啞，但情緒聽起來，還算平靜。
可在它張開殘破的翅膀，看到火舌在上面留下的痕跡時，立刻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衝出屋內。
隱星沉是在半山腰湖泊邊找到它的，它正對著如鏡面的湖水，凝視著裡面陌生到有些恐怖的身形。
三對翅膀灰黑一片，破爛不堪，上面那對兒，甚至只剩骨架。胸前的絨毛早就燒盡，腰腹間坑坑窪窪，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是不是很醜？”
“……你會好起來的。”
前言不搭後語的回答，聽起來蒼白無力。隱星沉也不知道粉蝕是否能夠恢復，畢竟半年時間過去，除了傷口結痂，它沒有任何變化。
隱星沉站在一旁，靜靜地陪著它。
直到夜幕低垂，湖面漆黑一團，只剩散落的星子，粉蝕才嘶啞乾澀的出聲詢問。
“你和我結了命契？”
“嗯。”
“我死了，你也會死，是麼？”
“嗯。”
沉默良久，粉蝕跟她回了住處。
但隱星沉覺得粉蝕和剛醒來時的狀態，完全不一樣了。
像個沒有注入靈氣的傀儡，毫無生氣。之後的日子裡，它總是待在山間隱蔽角落。除了換藥，一人一獸之間，很少有其他交集。
隱星沉不主動找它，它從不現身。
為了瞭解粉蝕，她翻閱各種古籍，找尋關於六翼百幻蝶的內容，才知道了它如此消極的原因。
這種妖獸，喜歡一切美麗的事物，且極度愛美。
現在的模樣，對粉蝕來說，可能猶如天崩。
可瞭解，隱星沉也不知道該如何讓粉蝕振作。她只是剛進階元嬰的修士，沒有靈植能讓它恢復，也沒有珍寶逗它開心。
感受著命契相連的神識中，粉蝕那邊傳來的沉悶死寂。隱星沉又重新翻了幾遍古籍，注意到裡面記載著，六翼百幻蝶常出沒於百花叢中。
猜測它們應該也喜歡花朵，上藥時，詢問粉蝕喜歡什麼花。
粉蝕以為她只是閒聊，隨意說了幾種。
卻沒想到，第二年春天，隱星沉帶它來到山腳。
因為軀殼醜陋的原因，粉蝕從不見隱星沉之外的人，也從不下山。但它此前用妖力探查過整座山的境況，記得這裡之前都是鬱鬱蔥蔥的林木。
前幾天在山上，它就聞到了花的香氣，只當是鄰近山林傳來的。若是曾經，定然去觀賞一番，但現在實在提不起興致。
它這麼醜，配不上那些花。
現在，眼前這大半山坡的各色花朵，都是之前它與隱星沉提過的那幾種。
花兒隨風輕搖，送來陣陣芬芳。
“喜歡嘛？”隱星沉有些忐忑。
枯黑殘破的翅膀，輕輕掃過身下大片花朵，粉蝕只覺得喉嚨間似乎被什麼東西堵塞，發不出聲來。
過了許久，才用極小的氣音詢問。
“你種的？”
要不是隱星沉一直注意著粉蝕的反應，可能都聽不到它說了話。
“嗯。”
“為什麼？”
“我想你開心些。”
見粉蝕盯著花海看不出情緒，隱星沉鼓起勇氣，繼續道。
“我看書上說，渡雷劫時會淬體，到時候，你就會變回原來漂亮的樣子。我會盡快修煉，不拖你後腿的。”
即便隱星沉從沒見過粉蝕的原形，現在它的身體也沒有一處是好的。
但每每對上那雙琉璃般，晶瑩剔透的桃紅複眼。她都覺得，粉蝕的原形，一定很美。
當初與粉蝕命契時，沒想那麼多。帶回宗門，透過前輩才知道粉蝕的等階，竟然到了玄品八階。她也託粉蝕的福，從元嬰一階，直接升到四階。
上次在湖邊，粉蝕問她命契的事情。聯想到它的狀態，隱星沉隱約覺得，粉蝕似乎有不好的念頭，但因為和自已命契捆綁，才壓下的。
思緒越飄越遠，身邊凝望花海的粉蝕突然問道。
“你會一直給我種花麼？”
“啊？可能不行。”隱星沉有些困擾，“只有這座山是我的，別的山我不能種。”
一直種的話，只有一座山，肯定是不夠用的。
粉蝕轉頭緊盯著她，彷彿要用目光，將她穿透。
“你會把整座山種滿？”
“如果，能讓你開心的話。”
“好。”
隱星沉沒太懂這個‘好’，是要一直種，還是把山種滿。但命契傳來的微妙情緒變化，讓她猜測，看到花，粉蝕應該是高興的吧？
之後的日子就在修煉和種花中，一天天度過。
隱星沉自身是劍修，對御獸一竅不通。而青澤宗又沒有御獸修士，只能託宗門前輩，打聽外面那些御獸修士的修煉方式。
所有回執的靈簡翻看完，總結下來，都是要依靠妖獸修煉，帶動修士。
隱星沉覺得這種方式很奇怪，按照這麼說，沒了妖獸，修士就成了廢物麼。
不再對那些御獸修士的經驗抱有希望，隱星沉繼續按照原本劍修的方式修行。當她的修為，差一步升到化神時。最後在山頂種下的那株緋鳶，開花了。
一人一獸站在山頂，隱星沉望著一朵一朵從山腳，綻放到山巔的花兒，成就感十足。
粉蝕的目光，則從滿山嬌豔的花朵，轉移到隱星沉身上。
她，真的將整座山都種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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