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詡已有了后妃,除了共同上朝或日常請安,不再與仙真有過多的交集,建德也已經離宮開府,仙真由三年前的愛人相陪,子女相伴,到如今的孤身一人。
仙真如今是自由的,這偌大的宮城進出自由,但是她每天卻只喜歡坐在窗前發呆,回憶著過往中的美好。
這天就在仙真又望著天愣神時,驪真進宮來了,她手裡還拿著個黑漆匣子。驪真向姐姐請安後便扶著她走進寢室,讓姐姐坐下。
“姐姐,你的腿這兩天還疼得厲害嗎?”坐在仙真對面的驪真輕柔地摸了摸姐姐的膝蓋處。
“不那麼疼了。沒事,不影響走路。”
“若不是因為他,你也不會在宣光殿裡被凍出這腿疼的毛病來……”驪真低著頭說道。
仙真笑了笑,拍了拍驪真的手說道:“這是我命中註定的一劫,就該我挨著,現在都已天晴雲散了。”
驪真開啟她拿來的黑漆匣子,從裡面取出一摞書信來,遞給仙真道:“我前幾日收拾他的東西,發現了很多書信,其餘無關的也就算了,但這幾封我看後覺得……姐姐你自已看吧。”
仙真開啟了一封,先看了一眼落款,然後抬起頭來看了驪真一眼,驪真點了點頭,仙真接著看信的內容,她的臉色越來越差,直到她把最後一封信看完,眼中滿是失望。
“這些信都是從元灝屋裡得的?”仙真抱著最後一絲期望地問道。
驪真點了點頭,將每一封信都摺疊好又放進匣子中,將匣子放在仙真的手中,輕聲說道:“我本來也在猶豫要不要把這些信拿給你看,我怕你會傷心失望,但想了想,怕以後會出大問題,所以還是拿來了。”
驪真走後,仙真握著這個匣子,不禁想起了詡兒生辰宴那日,自已想要拉著詡兒去宣光殿相聚,可是侯剛卻站出來義正言辭地反對,她當時不敢置信地看著侯剛,不信他能說出那樣一番話來,今日這些信卻是讓仙真不得不信了。
這些信裡都是元灝與侯剛交流討論朝廷用人等內容,能看得出來,侯剛完完全全聽命於元灝,信裡盡是一些阿諛奉承之言。
仙真又氣又難過,自已初入宮時,侯剛就一直跟隨左右,自已待他不薄,給他官職給他地位,甚至將他當作兄長一般看待。但沒想,自已一朝失勢,他就立馬投靠了元灝,這麼多年的信任都白付了。
雖然沒見侯剛再有什麼動作,但一想到現在侯剛暫任領軍將軍一職,禁軍都歸他轄制,仙真就覺得不妥,如果是以前的侯剛,仙真就算把整個大魏的軍隊都交給他她也放心,可是現在她看到了這些信,她已經無法再完全信任侯剛了。
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仙真知道,只要發現有不好的苗頭,就要及時遏制住發展的趨勢,否則終將釀成大禍。
第二日朝上,太后宣旨任命侯剛為冀州刺史,即刻上任。楊華為領軍將軍,負責宮城安全。大家都以為這是太后和皇上偏寵侯剛給他個實權的官職噹噹,而且論資歷侯剛去當個刺史也說得過去,至於楊華統領禁軍,這本就是眾望所歸,他有家世也有軍功,年輕有為,所以這道旨意就像其他任命旨意一般並無太多人在意。
但是侯剛和皇上的心裡可是波浪翻湧,無法平靜。侯剛自然知道太后為何讓他去當刺史,無非是想讓他離開洛陽,交出禁軍的兵權,太后這是不信任他了,但主子既然已經做出這個決定了,他即使心裡苦極了,也願意服從。
皇上又來崇訓宮,依然是氣勢洶洶,一來就是怒氣十足地對太后道:“母后,為何突然就要讓侯剛離京?”
“侯剛離京是去當刺史的,這是好事,你為何這番興師問罪之態?”
“朕不想侯剛離開。從小到大,他給予朕的關懷甚至比你給的都多,他會關心朕吃得香不香,他會因為朕開心而開心,因為朕難過而難過,他是朕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個親人,你卻輕飄飄一句話就將他打發去冀州了。”
“侯剛去當刺史是真正握有實權了,你既然喜歡他,就應該為他高興才是啊。”仙真並不想把真正的實情告訴詡兒,她怕他知道後會比自已更失望。越是被親近之人傷害,越是會心痛。
元詡突然目光一暗,語氣陰冷地說道:“母后,不會是因為朕下旨處死了清河王,為了報復朕,你也要讓朕嚐嚐失去親近之人的滋味吧……”
仙真苦笑著,她不信元詡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這句話就像一把刀子一樣,直直地插進了仙真的心臟。這是她的兒子啊,現在卻像是個仇人般看著她,不帶任何感情的說出這句極傷人的話來。
或許也是意識到自已這句話實在是太過分了,元詡為了掩飾尷尬,起身走到窗前,背對著太后,仙真就這樣看著元詡的背影,看著他這個已經長大羽翼豐滿的兒子,久久說不出話來。
“母后早年為我為朝政操勞,這幾年又經歷了這麼多的事,也該好好休養了。我已有了后妃,不再是小孩子了,這朝政的事,兒子已經可以擔負起為君上者之責了。”元詡幽幽地說道。
仙真也站起身來,走到元詡身邊說道:“我從那夜被你從宣光殿接出來之時,就已經知道你長大了。從明日起,母后不再上朝了,以後朝政的事,多與大臣們商議著來。母后現在就期盼著抱孫兒了。”仙真的臉上掛著笑說道。
元詡看了一眼仙真,他有點不相信竟然這麼容易就說動了母后,他本以為母后會拒絕,他母子二人還要就這個問題拉鋸很久。
仙真本想要把元灝遺留下的這些問題都處理好後還給元詡一個平穩乾淨的朝廷,卻沒想這兩次都惹得元詡不痛快,仙真不想與元詡動氣,畢竟現在自已與元詡的關係成了這樣,自已有很大的責任。
待元詡走後,仙真依然站在窗前,拂塵站在主子身後,眼看著主子一下子失了神采,眼神黯然無光,一瞬間像老了十幾歲似的。
侯剛從宮裡回到府上,就那麼枯坐到深夜,他不是沒想著去宮裡給主子解釋這一切,可是剛想起身,他又嘆了口氣坐下,主子肯定是看到了那些自已往日與元灝的往來書信,雖然自已是假以投靠以獲取元灝的信任,可是表面看起來,自已確實是站在了元灝一方,而且主子的旨意已下,總不能讓主子再收回旨意吧。
自已去當刺史,這想必已經是主子念在過往而施加的恩情了,她完全可以殺了自已或者流放的,這結果已經是極好的了,自已也是時候找個地方去安養晚年了。侯剛想通後帶著家眷收拾好東西就要去赴任了。
他出城的那天,皇上親自送別,還賞賜了兩大車的東西,侯剛一步三回頭,看看皇上,再看看宮城的方向,他雖然想通了,但心裡還是捨不得。
他不知道的是,有一個人在不遠處看著他,也來為他送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