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人還沒回去,傳信的人早已將捷報傳回了洛陽。太后的英明神武傳遍了洛陽的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讚揚太后。
仙真還未進城就看到城門外人山人海,有身著官服的王公大臣,也有很多百姓,大家都歡天喜地地翹首期盼著太后。仙真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到了崇拜、尊敬、喜悅等各種各樣好的情愫,但是她的心裡卻毫無波瀾。
仙真自從從宣光殿出來後,就一直神經緊繃,連夜部署又直接上了戰場,現在凱旋歸來,看著站在街兩側喜氣洋洋迎接自已的人,仙真表面上調動著情緒與他們揮手致意,但其實內心裡早已疲憊不堪。
仙真微微抬頭看了看天,很晴朗很燦爛,陽光刺眼,她的眼角又溼潤了,可能是騎馬太顛了吧,眼角的那滴淚緩緩滑落。
元詡站在宮城門口等候著,看見仙真的馬便迎了上去,仙真也下了馬,走向元詡,一看旁邊還站著建德和蕭烈。
“母后,宮裡已為你擺好了慶功宴,大臣們都等著想聽您親口講講您是如何一箭要了莫折念生的命的。”元詡心情極好,語調都不禁高昂地說道。
仙真並沒有接話,而是一把握住建德的手,在她的手上輕輕拍了拍說道:“你放心,有母后在,安心過你們的日子。”說完又看了看一臉憔悴的蕭烈。
看建德和蕭烈都點了點頭,仙真這才對著元詡說道:“我實在是太累了,慶功宴就由你替母后參加吧,此行將領和士兵都要重賞。”
說著,便甩下身後眾人,徑直走向了崇訓宮,一走進大殿,便看見驪真怯怯地站著,眉心緊皺,心神不寧。
“姐姐……”驪真衝向仙真,撲進她的懷中,眼淚止不住地流。
“別怕,姐姐這不是來了嗎。後面的事就由姐姐來處理,你在宮裡等著我。由我而起的,也該由我去結束。”
仙真回到寢室讓拂塵開啟當年帶進宮的嫁妝箱奩,翻找了很久終於找到了一個物件,她握在手裡便頭也不回地騎馬出了宮,直奔元灝府。
元灝府裡的下人誰敢阻攔,這可是當朝太后,這可是能一箭射死人的太后,這可是手握戰功的太后,他們躲閃著,任由太后走進了寢室。
仙真看見元灝就那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除了眼珠能動,哪裡都動不了。他看見仙真進來,急得想翻身坐起,可是他做不到,他想開口說話,可嘴裡也只能發出一些“嗯嗯啊啊”的聲音,儼然成了個活死人。一個耀武揚威、權傾四海的重臣,今日成了這副模樣,仙真頓覺心頭痛快。
仙真一臉冷峻,渾身散發著寒氣,屋裡的下人都放下手裡的活,哆哆嗦嗦地退了出去。
仙真將手中之物拿起看了一眼,冷笑了一聲,隨即扔向了元灝,那是一對耳墜,是元灝當年送給仙真的那一對金飛燕重珠耳墜。這麼多年過去了,耳墜依然光亮如新,可是他們早已回不到從前了。
耳環落在元灝的胸口上,當他看清是何物後,嘴裡“嗯嗯啊啊”地怪叫著,口眼歪斜,異常激動,但眼角卻滑落了一滴淚,他掙扎許久後,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元灝,凡事皆有因果。當年是我沒有看清你的本相,與你結為朋友,才有了後面的這二十年的糾纏恩怨,這是我種下的因,我已吞下了苦果,現在你也該償還你所欠下的債了。我的夫君,我的孩子,我的侍女,這一條條命,他們都在等著我替他們報仇呢,。元灝,等你死了,只會轉世至那地獄道,在銅鍋裡被煮的皮開肉裂,日日如此。甚至這樣都難解我心頭之恨!”仙真一路來時想好不能在元灝面前落淚,可是說著說著,還是淚流滿面。
元灝一直閉著眼,可是能看到他的身體在顫抖,眼角的淚水沒有斷過,仙真不知他此時的淚水是悔恨還是不甘。
仙真看見了床頭掛著的那把佩刀,她走過去取下,將刀抽出刀鞘,只見寒光閃閃,仙真深吸了一口氣,高高舉起了刀……
“姐姐,不要!給他留條命吧……”
就在仙真要手起刀落之際,驪真突然闖了進來,一把抱住了仙真,哭喊著阻止。
仙真的手握著刀高懸在元灝的脖頸上方,但是手在輕微地顫抖,仙真沒有看驪真,只是極輕地嘆了口氣。
“姐姐,我恨他,恨他欺騙我,欺辱你,殺了那麼多人,可是我也不知是怎麼了,我沒法看著他死掉。求姐姐,留他這條命吧,就讓他這輩子都這樣躺在床上吧……”
仙真的手慢慢放了下來,她看了一眼跪在她腳邊抽泣的驪真,終於還是不忍心,將刀插入刀鞘,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元灝睜開了眼,他想開口說話,但發出的依然是“嗯嗯啊啊”的聲音。仙真厭惡地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麼,卻又覺得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
她雖然顧及驪真,但為了不留隱患,她還是取出身上隨身佩戴的刀割斷了元灝的手筋腳筋。就讓他當個日日躺在床上活受罪的廢人吧,也許這樣也不失為一種殘酷的懲罰。
走出元灝府,仙真突然不想回宮城去,可又不知該去哪裡,好像這偌大的天地中沒了她的落腳之處,只覺得蒼涼寂寥。
不知不覺中,她竟騎著馬順著本能來到了永寧寺。走進寺中,看著那座自已與元循一同登上的高塔,仙真回憶著那日的情景,胸口竟有千斤般的重量,一時間壓得她喘不上氣來。
這座見證他們感情的塔屹立於此,如果不出意外,它還會存在百年千年,但是曾經在塔上相互依靠的二人,卻一人已逝,另一人只能靠蠶食記憶孤獨度日了。
走出永寧寺,仙真慢慢地回到宮城,她曾經那麼想逃出這裡,日日想夜夜想,可是現在,這裡卻真的成了她的家,無論她走出多遠,也只能在夜晚來臨時,回去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