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瓠城內，側靠在床榻上的皇上看著心腹收集來的情報，只覺得心內鬱結，呼吸困難，他心中有一些東西在一點點地坍塌。
而這還沒完，還有源源不斷的情報從洛陽城被送來，他會看到更多的關於皇后不堪入目的真實一面。
“皇后早年在佛寺為尼時，就已與高菩薩勾結……”
“皇后曾恐嚇廢太子，說其參與了平城的穆泰叛亂，逼得廢太子半夜騎馬奔逃，皇后再派人抓捕。後御史中尉李彪上報說廢太子謀逆北奔……”
“皇后為綿延權力，以求掌控少主，派人殺了太子之母高貴人，並造成乃是敵國蕭齊所為的假象，實則是其族人藏匿五皇子與三公主……”
……
而手中的這一封，讓皇上已無法為皇后開脫，只見上面寫著：“自皇上行軍後，皇后在宮中大行巫蠱之術，禱厭皇上一病不起……”
皇上心中劇痛，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徑直噴出，嚇得一旁的雙三念急喚御醫，卻被皇上攔住，他不想自己如此狼狽脆弱的一面被人看到。
他多年深愛的女人，卻想他早日升天。
八年前的大馮與妹妹小馮一同被太皇太后馮氏安排進宮，只為家族權力穩固。誰知剛一進宮沒多久，大馮便患疾，為防止傳染，被送進佛寺落髮為尼。小馮後來代表馮氏家族成了皇后。但皇上一直未忘多情妖嬈的大馮。
一年多前，太皇太后薨，皇上徹底掌握了權力，於是趕忙派人專程從平城的佛寺中接大馮至洛陽，直接封為左昭儀。皇上專寵大馮，大馮自此連妹妹小馮也不放在眼裡，她始終覺得若無當年患疾，哪裡輪得到小馮當皇后，這皇后之位本就是她的。皇上自覺虧欠大馮，對於她欺凌妃嬪，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馮最終逼迫小馮落髮於瑤光寺，她順理成章當了皇后。
廢太子元恂的生母本為林氏，依循“子貴母死”之制，在元恂三歲立儲時就已被太皇太后秘密處死，後來將元恂交由被立為皇后的小馮撫養，雖不是親生母親，但小馮溫柔如水，悉心體貼，與元恂感情深厚。大馮當上皇后，看著與小馮無法分離的元恂，彷佛是眼中釘肉中刺，於是狠下殺招。
皇上的腦海中浮現出小馮的嘆息無奈、元恂的苦苦哀求、元律的痛苦隱忍。如果說皇后是劊子手，那他便是幫兇。尤其元恂之死，是他親自下的命令，那可是他的長子啊！
想到這，皇上又是一口血噴湧而出。雙三念一個勁地在一旁哭著磕頭。
“雙三念，你還記得嗎，當初朕就是派你去平城接來的皇后。見到她的那一刻，是朕當皇上以來，最發自內心開心的一刻。如果時間能停留在那一刻多好。”皇上硬撐著，聲音顫抖地苦笑道，嘴角的血混著淚一滴一滴落下。
雙三念還記得帝后相見的那個場景，他們相擁而泣，他在一旁都能感受到他們之間闊別重逢後的幸福，可是，僅僅一年多，為什麼就成了眼前這樣。他跪在那裡，眉頭緊蹙擔憂地看著皇上。
“朕要見的那個人來了嗎？”
“早已在外候著。”
“讓他進來吧，朕有話要問他。”
雙三念猶豫著，他怕皇上再經不起任何的打擊。但當抬頭看到皇上冰冷的目光時，他不禁一哆嗦，起身去通傳。
內侍劉騰走了進來，渾身顫抖著，低著頭“撲通”跪了下去。
“朕問你，皇后是否與高菩薩有染？你如實說來，朕可保你平安。”
劉騰慢慢地抬起頭，渾身抖得更厲害了，額頭和鼻尖處滲出了明顯的汗珠，他不敢直視皇上的目光，弓著背，猶豫著該如何說。
“如實說吧，皇上還等著呢。”雙三念在一旁著急，不禁催促道。
劉騰是皇后宮裡的內侍，皇后的所作所為他日日都看在眼裡。於是這會兒像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個乾乾淨淨，與陳留公主所告皆相符合。二者印證，也讓皇上心裡的最後一絲僥倖灰飛煙滅。
皇上揮揮手讓劉騰退下，一下子無力地癱倒在床上，奄奄一息，雙三念急傳御醫進殿。
皇上用盡力氣，微弱地說道：“傳太子與徐騫即刻趕來……”還沒說完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京中。太子與一隊護衛快馬出宮，直奔懸瓠城。
洛陽城中的各位宗室與大臣都來送行，每個人都是面色凝重。雖然傳諭上說，援軍已到，戰爭要重啟，皇上意欲在陣前親傳統御兵法之術，以此歷練太子，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的狀況不佳，此時將太子帶在身邊，怕是皇上自知時日無多了。
元徜與元循目送太子疾馳而去，相視一眼，都知道元律這一走意味著什麼，也許，此時還是兄弟，再見時就是君臣。
匆匆回到清河王府，元徜收起了往日的不正經，嚴肅地看著元循道：“你最好想清楚，是否要那個位置，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一旦元律登基，你便再無可能。”
“我早就告訴過你了，我無心貪戀皇帝之位。”
“如果沒有胡仙真出現，你還會是這個選擇嗎？”
元循轉動著手裡的佛珠，眼神望向窗外，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四弟，你生來就是做帝王的料，如果你做了皇上，與家與國都是一件幸事。”元徜不甘心地繼續說道。
“元律生性純良，不似我冷酷心狠，他才是那個會給天下蒼生以將養生息的好皇上。”
“好，既然你態度已決，今日便是我最後一次勸你。我自始至終都是一幅吃喝享樂的富貴王爺樣，誰做皇上我都能活得很舒坦。但你，能力超群、聰慧過人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就怕日後被人忌憚所不容。”
“待他登基後，我便會上奏，卸任一切官職，求娶胡仙真，遠離朝堂，與你一樣做一個只知享樂，不問朝政的富貴王爺。”
元徜看著元循，搖了搖頭，深深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