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或者喜悅嗎？根本無從談起。

常安只感覺到了一陣深深的茫然，儘管來前對這個結果有些預料，但是當女人把答案赤裸裸擺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還是感覺到了一絲荒謬。

隱瞞親緣關係和隱瞞身份來歷哪個更嚴重點？常安自已也不知道。

他反覆思量，反覆揣測，卻依舊只能透過弟弟那半是坦然、半是彆扭的隻言片語，如管中窺豹般隱約察覺到對方深藏心底的那一絲不安。

“只有家庭關係是穩定的，無法被取代的。”

這是常樂心中無法撼動的法則。

那場災難的資訊並非難以查詢，常安之前也曾多次與相關報道擦肩而過，只是他的潛意識如磁石一般總是將他的目光帶走。

如今，凝視著搜尋到的首都星的相關報道，看著那些觸目驚心的的“24+”災難現場記錄，常安感覺自已的心跳聲如雷鳴般在耳邊轟響，身體的某根神經彷彿又在輕聲低語，誘導著他遠離這一切。

但這一次他不是無意路過，是有意要來看。

看著艦船的殘骸如破碎的拼圖漂浮在冰冷的水面上，常安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些影影綽綽的畫面……

……

一隻充滿愛意的手輕撫著他的臉頰，耳邊傳來的聲音溫柔而充滿力量，儘管其中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寶寶，感覺到了嗎？”

他的手心被人塞了一個圓滾滾、冷冰冰的東西，感覺像是公園裡的老大爺們喜歡在手裡盤的健身球。

“這是媽媽的工作證，很奇怪吧，悄悄告訴你，這個東西研究所裡只有幾個人有，媽媽厲害吧？”

他極力想要給出回應，怎奈身體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軟綿如泥，無論怎樣掙扎都無法挪動絲毫。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咽喉，只能從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嗬嗬”聲。

“怎麼了？媽媽捏疼你了嗎？”

那隻手急匆匆離開了他的面頰，身邊溫暖的熱源正在消失。深深的無力感彷彿一張巨大的網將他緊緊籠罩，他只感覺鼻尖一陣酸楚，一股熱流在眼眶中洶湧攪動，終於化作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眼角緩緩漾出。

他躺在柔軟的褥子上，有時候是女人，有時候是男人，他們握著他的手，帶他四處求醫，又在求醫的路上踏遍各個星球，領略各種與眾不同的風景。

他們的想法總是天馬行空，上一秒還在說給他念書，下一秒就被路邊的野花吸引了注意力。

他這雙無力的手觸控過許多新鮮物事，而最常觸控到的還是那兩雙手。

隨著他年歲漸長，普通的治療儀已經無法支撐他的身體正常發育，為了購買復原艙，父親於是找了一個船工的工作，他們一家開始藉著父親職務之便四處“旅行”。

星海漫漫，艦船上不管是載著幾千萬人還是幾百個人，是用著殘破的星炮還是裝著最新的射線，在宇宙中都是同樣的渺小。

“這艘艦船上到時候會有很多有錢人。”

“如果……就……”

“那顆最亮的星星，是我們來時的地方……”

“……”

“剛剛的星星是alpha-05恆星，隸屬於天星座，它的周圍不存在任何自主誕生生命的星球，但是該星系曾經是星際海盜的巢穴之一。”

他聽見一個男孩兒的聲音湊近了。

他在心裡反駁。

那裡不是曾經的星際海盜巢穴，那裡也是現在的海盜天國。

失重，撞擊，爆炸，昏迷，死亡。

他感覺自已的身體緩緩沉入水中。

這個世界若是不肯敞開懷抱接納他，為何又要將他從沉睡中喚醒？為何又要讓他感受如此沉重的愛呢？

如果只能感覺到痛苦，那麼不如就一直沉睡下去吧。

……

常安從睡夢中驚醒，他擦掉額頭上的薄汗，端起身邊案上常樂早就備好的水一飲而盡。

他臉上的表情姑且還算淡定，但是內心裡已經充滿了“我靠我靠我靠是他喵的穿越者嚴重點還是祖上幹過海盜嚴重點啊？”。

怪不得他曾經幾度向常樂表露自已的與眾不同常樂都沒什麼反應，怎麼海盜星球是真的流行炸物啊？！

不過好在天星座沒有人氣系統，姑且算是給常安沒什麼卵用的金手指挽了下尊。

“那個女人到底是從哪兒知道的樂樂的身份……”

雖然那女人講話語焉不詳，但常安還是姑且拼湊出了一個無良父母壓榨小孩賺錢，最後多行不義橫遭天譴，小孩僥倖逃生隱姓埋名的劇本。

要是單單這一家來要人還好，怕就怕樂樂的父母一娃多賣……

真是可惡啊，星網上有沒有人掛這種無良賣家的？

刪除網路痕跡什麼的恐怕只能常樂自已來。

常安思來想去，看向一邊在熟睡中默默佔據了大半個床，此刻因為自已起身還在往這邊蹭著的常樂，他默默下定決心。

不管怎麼樣，他堅決同意把兩個人的普倫星出身坐實，至於做不做兄弟的，那可以日後再議！

好在不管是什麼家族什麼集團在首都星都是翻不起什麼風浪的，這裡真正有權威的是各種研究所，各種重工業。

要是安樂工作室能拿到首都創作發行權，那還真說不定他們雙方誰的聲量大。像那女人家裡是幹艦船設計開發製造的，行業內部卷得要死，根本不堪一擊。

不過常安不打算想辦法直接和對方結仇。

一來，這樣太顯眼了，容易驚動其他賣家。

二來，這女人是自作主張全憑她臆想出來的“拯救大學生常樂”跑來的，和家裡關係不大。

三來，一把刀要藏得越深越能扎人，他相信他們倆以後的麻煩絕對會更多……

但是萬一過幾天真的有人帶錢上門也是個麻煩，到底該怎麼辦啊？真是急得人頭都要禿了！

就在常安抓耳撓腮的時候，常樂已經窩在他腰間睜開了眼睛，霧藍色的雙眼在黑夜的映照下如同兩顆黑洞，漆黑幽深。

沒關係，就算哥哥想要拋開他也沒關係，他會原諒哥哥的，只不過那之後會把哥哥看緊點就是了。

畢竟他們兩個在戶籍上的登記順序和大家想得並不一樣。

常樂才是常安的監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