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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軟語釋輕愁

“爹,娘,哥哥,早!”小魚兒打著哈欠進了飯廳,看到眾人忙打招呼。

“你怎麼起這麼早?現在還早,你再去睡會兒吧!”明如心關切的說。

“不用了,娘!在家閒著也是無聊。”小魚兒笑著說道。

“你晚點兒再去吧,午時前能去就行了。前面都是訓練時間,你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你昨天那個樣子可真把我嚇著了。”蘇逸開口道。

“對,你哥哥說的對,以後不必去太早。不去也行。”一向不怎麼說話的蘇嘯也開口說道。

“爹爹,我答應了那些士兵,不能說話不算話。”小魚兒故作孩子氣的說道。

“嗯,行,這塊令牌你拿著,差不多了再去。”蘇嘨從腰間取下一塊令牌遞給了小魚兒。

“也行,我今天剛好去買一些銀針。”小魚兒接過令牌,放在了荷包裡。

吃完飯,看著爹孃和哥哥出發了,小魚兒帶上墨雨和蘇荷去廣善堂買了幾百根銀針。三人又買了些小吃,邊吃邊逛。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巳時。三人趕快加快腳步向將軍府走去。

到達軍營時,已近午時,戰士們已經開始吃飯了。

“蘇大夫,你來了!”兩個士兵端著一份飯從右營裡走了出來,看到小魚兒打了個招呼。

“哎!”小魚兒點頭示意。

錯身而過時,小魚兒留意到那士兵手上端著的飯上面有一些碎雞肉,還有兩道時令蔬菜。

“唉,這右將軍從昨天下午開始就沒吃過飯,往年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會這樣,這次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端著飯計程車兵一邊走一邊與同伴聊著天。

“廣城王竟這樣深情!為了姐姐竟做到如此地步!這次如此,怕是我的出現讓他的回憶起了往事吧。情深不壽,他這樣自苦下去怕是會步姐姐的後塵,要是有法子能開導一下他就好了,也不枉他愛姐姐一場。只是泛泛之交都算不上,貿然開口又實在太過唐突。”

小魚兒一邊想一邊走,不由自主的竟走到了蘇逸的帳篷門口,被剛要出來的蘇逸一把拽住道:“想啥呢?心不在焉的。”

“哥哥吃飯了嗎?”

“吃過了,彭然,再去打一份飯來。”帳門口一中等身材的人依令而去。

“哥哥,我聽剛才兩個士兵說,右將軍從昨天開始就沒吃過飯了,這事兒你知道嗎?”

“略有耳聞。每逢節日他都會這樣。我和爹爹也曾勸過他,但都無濟於事。”蘇逸面色似乎有點不忍。

“哥哥可曾怨過他?”小魚兒問道。

“初時有過吧!但這些年來看他如此自苦,我也就放下了。我現在只希望他能早日走出來,他總是這樣,爹孃的心裡怎麼會好受?可惜我們都勸不到他的心裡。快吃吧。”蘇逸說完,不禁嘆了一口氣。

吃過飯,大部分士兵就開始休息了,只有百十個人躲在陰涼處聊著天。看到小魚兒紛紛打招呼。“蘇大夫,中午不休息一會兒嗎?”

“我不困,你們怎麼不去休息?”小魚兒熱情的回應道。

“我們中午從不休息。帳篷裡悶熱,在這兒躲個涼。”一士兵說著就把衣服脫了下來。

“行,那你們先涼快著,如果有不舒服的可以到左帳旁邊的樹蔭下來找我。”看到那人裸露的胸膛,小魚兒找個藉口就要溜。

“會不會打擾你?”一中年士兵問道。

“不會,我也從來不睡午覺。”小魚兒笑著說。

“行,你不說我還不好意思,我這肩膀還是有點脹脹的,要不蘇大夫再給我下幾針吧?”那人像是放了心一樣露出了坦然的笑容。

“行,跟我來吧。”小魚兒笑著說。

“那我也來!”旁邊的小夥子說。

“我也來!”大家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紛紛站了起來。

不多會兒,小魚兒就下完了針。傷痛一除,有十來個人竟在涼風下睡著了。風輕柔的吹著,沒睡的戰士們愉快的聊著天兒。

小魚兒心裡倍感愉悅“願天下太平,世間永無征戰!”

沒過多久,軍號響了起來,戰士們紛紛投身到下午的訓練中去了。

趁著這間隙,小魚兒伸了個懶腰,閉上眼睛思考該怎樣去勸慰廣成王,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小魚兒,小魚兒,困的話去帳篷裡睡吧,在這兒再吹了風。”聽到哥哥的聲音,小魚兒一驚,從睡夢中醒了過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眼向面前的蘇逸看去。

“哥哥,沒事兒,我已經睡好了。要巡營了吧?你去忙吧。”小魚兒一邊說一邊用手擋著亮光。

“行,不睡了就起來轉轉,睡得多了,晚上又不好睡了。”蘇逸囑咐道。

“嗯,好的。”小魚兒盯著陰暗處看了一會兒,適應了強光後,抬頭向遠處看去,剛好看到站在幾十步之外的廣城王,他靜靜的看著小魚兒,眼神深邃,卻蘊藏著繁花落盡的悲涼。

那眼神看得小魚兒心裡一酸,“心有千千結,卻系無緣人。”

看著和蘇毅轉身離去的廣城王的背影,小魚兒一時陷入了沉思。

“若沒有廣城王在身邊,爹孃心中的傷也許會隨著時間流逝漸漸癒合,如今他沉溺在傷痛中不能自拔,爹孃又如何能走得出來?須得想個辦法讓他拋開過去振作起來才行。但眼下也沒什麼好的辦法,以後再說吧。”小魚兒一邊想一邊站了起來。

不遠處優秀士兵在一塊兒空地上學習識字,小魚兒走了過去,發現戰士們寫的字歪七扭八,但又不失可愛,不禁莞爾一笑。

半個時辰功夫,小先生開始教大家寫家書。“爹,娘,孩兒安好,請勿掛心!”簡簡單單十個字,卻讓平常大大咧咧的漢子們,眼眶一個個溼潤了起來。

小魚兒感同身受,也紅了眼眶。轉身想要離去,卻發現有一個人呆坐著並未動筆、甚至連書箋都沒展開。

“有不會寫的字嗎?”

“沒有。”那人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洛雲從來不寫家書。他家人也從來沒有給他寫過。”旁邊一小戰士對小魚兒說道。

“為什麼呀?”

“洛雲一出生就被送給了別人,沒過幾年,那人家也添了好幾個孩子,又把他給送回來了。可能是從小沒在身邊的緣故,他的爹孃也不怎麼疼他,活兒乾的最多,挨的罵也最多。家窮孩子多,受凍捱餓的都是他。他算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所以早早的就參了軍。今年也就十六七歲,正是朝氣蓬勃的年紀,性子卻怪的很。不咋跟人說話,蘇大夫莫怪。”那人看著比洛雲稍長几歲,看起來非常和氣。

“不會,是我的錯。”小魚兒略帶歉意的說道。

小魚兒回頭看去,發現洛雲就坐在一棵大樹下正瞧著遠方,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

小魚兒踱了過去說道:“對不起啊。”

“沒事兒,不怪你。”洛雲拿著一塊石子把玩著,漫不經心的說。

“我爹說過,一個人沒辦法決定自己的出身,但是卻可以選擇自己的將來。如果選擇躲在帳篷裡,能見的天地只能是帳篷。但如果走出來,就會發現原來外面有更廣闊的天地。凝視深淵太久,自己也會變成深淵。現在天高地闊,如果能拋開過去,你就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小魚兒說完拍了拍洛雲的肩膀,走過去繼續看戰士們寫字,留他一個人獨處,給他思考的空間。

酉時末,戰士們開始休整。有些士兵洗漱完畢,站在旁邊看小魚兒給其他人扎針。聽著別人說舒服,他們也不禁躍躍欲試。

“蘇大夫,這個穴位叫什麼呀?沒事兒的時候自己揉一揉也可以吧?”一個看起來特別機靈的小士兵問道。

“這是足三里,它既可以管腿上的毛病,也可以管腹部的毛病。揉一揉,按一按都可以起到一定的效果。”小魚兒說完,靈光一現:“大家如果感興趣,有想學的,我明天畫了圖來教大家。”

“可以,可以,這樣更好了。”大家熱情的回答道。

給最後一波士兵拔完針,已經近戌時了。等到戰士們都離去了,小魚兒敲了敲自己疲憊的胳膊,正欲去找爹孃回家,一抬眼對上了不遠處的一雙眸子。那人看到她看過去,並不躲閃,目光中有探詢、有失意、有無奈、還有一絲淺淺的憂傷。

小魚兒想了想,走了過去坐在他的旁邊“將軍可用過晚飯了?”

見廣城王搖了搖頭,小魚兒開口說道:“我以前聽過一個故事,不知道將軍聽過沒有。說有一個老和尚和小和尚兩個人下山去化齋,路過一條大河的時候,有一個女子不敢過河,在河邊徘徊。老和尚背上女子就過了河。小和尚一路上百思不得其解,晚飯後終於忍不住問師父說,修行的人怎麼可以背女子過河,老和尚呵呵一笑說,兩個時辰前我就已經把該女子放下了,你怎麼還沒放下呢?五年了,將軍還沒放過自己嗎?”

廣城王刷了一下扭過頭來看著小魚兒,隱藏的情緒瞬間湧了上來。星光碎在了他的眼睛裡,蕩起一圈漣漪。

“你原本是想開啟姐姐的心結,並沒有做錯。若姐姐先遇到的人是你,也必然不會是這樣的結局。造化弄人罷了,將軍不用再自責。三年的時光,姐姐能重展笑顏,未必沒有對將軍動過情。你如今這樣自苦,讓姐姐怎能放心的下?佛語有云,姻緣是前生因果所定,強求不得。人生不過是莊周夢蝶,放過自己吧!”小魚兒說完看了看廣城王,起身朝等待著的父母和哥哥走去。

“小王爺!”夢裡蘇婉依然是自己十六歲時初次見到時的模樣,身著一身綠紗站在梨花樹下,淺笑著向他行禮。陽光透過樹枝斑駁的灑在她的身上,顯得越發的明媚動人。

“阿婉!”廣城王心神俱碎,奪步過去一把抱住了她。

“小王爺,阿婉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勿使阿婉惦念。”蘇婉說完就開始消散了,廣城王驚慌失措,伸手去抓卻什麼也沒抓到,一急之下刷的一下就坐了起來。

悲傷像無盡的河,漫延在無盡的黑暗裡,淹沒了苦苦掙扎、無法自渡的廣城王。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他癱坐在床上,任淚水奔湧而出,掉進悲傷的河流裡。

“蘇大夫,右將軍病了,你快去看看吧。”小魚兒剛進軍營,右將軍帳前的校尉陸北就來叫她。

“今天早上來叫他就叫不醒了,你快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陸北一邊走一邊對小魚兒說道。

廣城王臉色通紅的躺在營帳內,呼吸粗重而有力,嘴唇上起了一層幹皮。小魚兒把了一下他的脈,發現他的肝脈和心脈宏數有力。

“氣鬱不平,鬱而化火。本欲助他解開心結,沒想到他竟自苦至此……是我太著急了嗎?”

小魚兒心中暗歎了一聲,正欲起身,卻聽到廣城王呼吸急促起來,忙回頭去看,只見廣城王頭上滲出了一層密密的汗珠,手也在床上劇烈的抖動著。

“婉兒,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婉兒......”小魚兒拿起廣城王的手正要給他推拿安神穴,不料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小魚兒趕緊抽手,卻怎麼也掙不脫。

正在這時,昏迷中的廣城王大喊一聲“婉兒,別走!”

話音未落,他竟坐了起來,看到小魚兒一把把她抱在懷裡,頭也靠在了小魚兒頸部,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的滾落在小魚兒的脖子裡.

蘇嘨夫婦和蘇逸一看,趕快把小魚兒拉了出來。小魚兒已是面紅耳赤,心裡像是有小鹿到處亂撞般但同時又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似是有點癢癢的,但又有點似是緊張又不是緊張的感覺。

小魚兒強行鎮定下來,轉頭對大家說道:“是急火攻心,沒什麼大事兒,放心吧,吃幾服藥就好了。”

“軍營裡哪有藥房啊!今天要準備五天後的演練,我們又出不去,這可怎麼辦呢?”陸北急得跺起了腳。

“陸校尉別急,我去給他抓藥。”小魚兒正欲離開這尷尬之地,所以自告奮勇的說道。

“有勞蘇大夫了!”陸北說著衝小魚兒深鞠了一躬。

“姐姐如果真的嫁給了廣城王該有多好!可惜老天卻不願隨人意,世間深情無處落,多隨流水逐歡歌。”

小魚兒一邊飛馳一邊感嘆,心中無限唏噓。忽又想起剛才被廣城王抱著時,他在自己頸部發出的呼吸,那種癢癢的又酥酥的感覺讓小魚兒再次臉紅起來,她趕快調整呼吸讓自己靜了下來,快馬加鞭朝城中趕去。

一副藥下去,廣城王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這軍營裡以前一直沒有軍醫嗎?”小魚兒問道。

“聽老兵們說,十幾年前有一個女軍醫,是將軍無意中救回來的,對將軍一見鍾情,可惜將軍那時候已經有了夫人,她後來就離開軍營了。她這一去,好多老兵的魂兒都沒了,現在偶爾還有老兵提起她的名字,好像是叫紅袖。只是不知道這紅袖最後去為誰添香伴讀了!”陸北感慨道。

聽聞此言,小魚兒不禁眼眶一紅,又不想被陸北看出來,於是接著問道:“後來再沒有找過軍醫嗎?”

“刀劍無眼,誰願意冒這樣的險啊?姑娘將來也是要嫁人的,不知道將來還有誰肯做這樣的犧牲。”說完猛然驚覺,忙道歉道:“陸某失言……”

小魚兒一怔“你怎麼看出來的?”

“姑娘與右將軍畫上的女子長得一般模樣,又婀娜婉轉,還沒有陽剛之氣,自是不難判斷。”

“能做到校尉,果然厲害!只是希望陸校尉能夠……”小魚兒話還沒說完就被陸北打斷了:“蘇大夫放心,陸某不會再失言。”說完衝小魚兒一掬。

“落花有情,流水無意。不知道娘跟爹爹又是怎麼走到一起的?這也是爹孃救了爹後,爹爹非要拉著懷孕的娘離開的原因吧。娘最後應是愛上爹爹了吧,幸福是裝不出來的。一定是這樣的。”想到此,小魚兒不由得又開心起來。

廣城王的病拖了四五天左右才見好,病癒後他一掃之前的沉鬱,飯後跟將士們討論時事的時候多了,獨處的時間少了。見到小魚兒會頷首示意,眼神裡少了一絲悲涼,多了一份安然。

有感於陸北那天說的話,小魚兒決定在那些學針灸計程車兵裡,挑一些比較有天賦的好好培養,以備將來不時之需。

洛雲就是其中之一。他聰慧過人,記憶力強,通常講幾遍別人都不能領悟的東西,他一遍就全部掌握了。看人的時候眼神也不再躲閃,也不再鬱鬱寡歡、形單影隻,常找小魚兒問詢穴位的確切位置,眼神裡溢位的求知慾使他精神煥發,看起來像換了一個人。

時間在忙碌中飛馳而過,轉眼已經是七月天氣。七夕那天,小魚兒暗中觀察,看廣城王照常吃飯,小魚兒才放了心。陸北和帳前士兵們卻暗暗稱奇,私下互相詢問也沒得出個所以然來。

傍晚時分,小魚兒抬眼看去,只見不遠處的小山上林木鬱鬱蔥蔥,像是給小山披上了一件藏藍色的軟袍,但又讓人不覺得厚重壓抑。碧藍的天空上飄著幾朵悠悠的白雲,偶爾有幾隻鳥飛過,給這風景增加了一些靈動。

小魚兒不禁心情大好,深吸了一口氣,一抹微笑綻放在嘴角。

一縷清風、半天雲霞、佳人含笑、歲月靜好,這一切映在一人剛好抬起的眼中,成了半生難以抹去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