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泰，才能民安。
唯有將大局面的這些事情解決掉，她和凌訣日後的小家，才能更長久。
“母后，您要是還不醒來，我可要挾天子以令諸侯了……”
許是黎玖的話太大逆不道，讓昏睡中的黎昭賦猛地咳出聲，一口濃厚的鮮血噴湧而出，殷紅血跡中，混合著一灘極其明顯的黑色髒汙。
“咳咳咳……咳咳……”
黎玖的衣襬上，被濺到血，她表情鬆了一口氣，趕忙朝著門外的小華子喊道，“本皇女吃完飯了，進來收拾一下。”
吱呀——
門被輕輕推開，小華子緩步邁入屋內，背對著黎玖關上門。
待她走到屏風後，瞧見地面上那一灘血跡時，差點以為黎昭賦殞命。
正要驚撥出聲，只聽見一聲格外沙啞，但又萬分熟悉的威嚴女聲，“小華子…水，水……”
撲咚——
小華子跪在地上，滿眼不可置信，而後又茫然地起身去倒水。
黎玖後退兩步，開啟泰安殿內的地下通道，去將劉志帶上來。
主僕二人再相見，早已不復當初的信任。
黎昭賦眸色冷凝地看向劉志，卻又不發一言的收回目光。
小華子蹲在地上清理汙濁，劉志當即上前，去探查那一片令人作嘔的黑色塊狀物，她如同一個變態，觀摩了許久，才離開，讓小華子繼續清理。
而後跪拜，小聲道，“女皇如今身體已無大礙，後續好好靜養即可。”
“飲食注意清淡……”
“退下吧。”
劉志絮絮叨叨的叮囑，穿在黎昭賦耳中，只覺得諷刺。
始作俑者的幫兇是他，如今萬般小心翼翼懇求原諒的也是她。
黎昭賦此刻竟是不知，究竟誰才是那個受害者！
一窩狼心狗肺的東西，沒一個紅心！
她殫精竭慮、廢寢忘食地處理國事，為的就是這些人，可這些人，卻將她的寬容，當成他們無底線任性妄為的籌碼！
當凌訣將她身邊那些所謂‘忠良之臣’做下的惡事，擺放在她面前時，她只覺得渾身冰冷，後背發涼，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誰也不會想到，她自以為在萬人之上，卻只不過是萬人眼中一顆不太聽話的棋子！
種種事情交錯在一起，她竟然像個昏君，任由著他們欺壓百姓……
劉志如此，素汐如此……
到頭來，她唯一信任的，竟然只剩下她手中最鋒利的那把刀-黎玖。
“女皇，女皇，臣，臣，臣知錯……”
劉志看了連忙喊道，可惜對方置若枉然，甚至一個眼神都沒給劉志。
小草將一塊破抹布塞入劉志的口中，押著人送密道離開。
黎昭賦永遠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她剷除奸佞，竟然需要倉訣國的幫助！
真是造化弄人、命運難測！
“臣真的知道錯了，女皇……嗚嗚……就……”原諒臣這一次，臣以後定當全心全意地效忠於您！
表忠心的話還未說完，劉志便消失在黎昭賦的視線中，再多的話，也只能嚥下。
小華子收拾好地面上的髒汙後，便轉身離開，繼續站在門口處把守。
泰安殿內安靜不少，靜謐的空間內，只能聽見黎玖和黎昭賦的呼吸聲，誰也沒開口，誰也不曾主動打破沉默。
僵持的氛圍便一直這樣持續，直到黎昭賦忍不住，咳嗽出聲。
“咳咳…咳咳咳……”
黎玖遞了一杯溫熱的茶，放在黎昭賦的手中。
而後，兩人便又一次陷入無端的沉默中。
“你不想知道，我和凌訣達成何種約定嗎？”
黎昭賦喝完一杯茶後，身子感受到從未有過的清爽，她只是有點虛弱，但比起從前，像是被沉甸甸重物壓著的身體，現在感官舒暢，有種返老還童的感覺。
“母后為何覺得，兒臣想知道呢？”
黎玖不答反問，她確實不知道，因為凌訣沒有告訴她。
但她也不會先將她的底牌暴露，畢竟眼前這個人，即便經營不善，但也算縱橫朝堂多年，其中門道，自是比她這個門外漢，要清楚得多。
“玖兒……”
突然，黎昭賦看向黎玖，音色沉緩道，“你變了。”
簡單的三個字，卻不簡單地在黎玖心尖激盪起層層漣漪，她心尖短暫停頓了下，等待著黎昭賦的後文。
“朕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眼看著長大的女兒，朕怎會不清楚她是何種樣子！”
黎昭賦近乎痛苦地閉上雙眼，囁嚅雙唇，“朕知曉，你並不是玖兒，但也知道，你就是玖兒，只不過，不是那個徹頭徹尾的傻玖兒……”
黎玖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攥緊，捏成一個拳。
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她現在的震驚，只感覺心臟被緊緊地揪住，只殘留著最後一口氣，等待著黎昭賦。
張允離開後，她的身體慢慢發生改變，最後真的變成她自己的身體。
外人自然是看不出區別，唯有親近之人，才能看出兩三門道。
“其實朕從很早就開始懷疑了……”
又一個重擊，將黎玖砸得呼吸失重，近乎困難的薄弱吞吐氣息。
她臉色慢慢變得比黎昭賦還要慘白，花容失色，大抵如此。
“只是…子不語怪力……”
“若是可以的話，朕願意永遠都不知道真相，因為那樣，朕便可以永遠的以為，你就是玖兒！而至於玖兒……”
事實有時候的殘酷程度，不亞於殺人誅心。
活在虛假的幻想中，又何嘗不是一種自以為是的幸福呢？
想要永遠地留住人，騙騙自己，又何嘗不可？
“至於玖兒……”
“您不必說，我懂。”
黎玖打斷黎昭賦的話，主動開口，“如果您願意，那我以後，仍舊願意當您的女兒。”
黎昭賦擺擺手，睏倦的打哈欠閉上雙眼，若沒人看著，差點就要睡著。
見狀，黎玖未再多言，走到病榻前，將被子給黎昭賦往上拉了下，順便掖掖被角，轉身從密道內離開。
黎昭賦知道也好，這樣倒也省了她日後不少麻煩。
待密道的門關上時，快要睡著的黎昭賦，卻又冷不防地清醒過來。
她看向密道的方向，像是在思念，又像是在無聲的訴說，她內心的酸楚，這世間，有幾人能懂！
老大離世才多久，文武百官便著急地上奏摺，讓她另立儲君。
老五離開沒多久，便又有人盯著將軍這個位置，虎視眈眈的野心，讓人不得不防。
她心裡面的苦痛還未消散，又因為著這個女皇的身份，不得不去面對。
只因為她是女皇，哪怕是想要逃避，也只能是一小會兒。
有時候甚至連一點的間隙，都沒有。
與絕對的權力相伴的，便是極端的被掌控感。
內心萬千種苦楚，可與人言之，唯有一二。
便是這般風平浪靜的日子，又過了幾日，便到了一年一度的上元節。
張燈結綵，京城內的大街小巷裡，處處洋溢著歡騰熱烈的節日氛圍。
喜慶的紅，遍佈整條街，由遠及近，令人不自覺地受到氛圍影響。
女皇重新開始上朝的訊息，如同插了翅膀的信鴿，傳遍大江南北。
殺伐果斷狠厲的鐵血手段，剷除掉朝堂奸佞之臣的多年經營，黎昭賦一點情分也不留，不過短短數日，前後便有兩三百朝廷命官鋃鐺入獄。
最大的乘涼傘們被殺，隨著他們的離開，與他們有關的罪狀，一一被呈現在世人眼中，而至於再低階別的官吏，懲治起來更是易如反掌。
林敏鎬近日忙得不得了，他在兼顧宰相要務之職時，同時還要監督刑部，防止權利的再次濫用。
經歷過生死，在絕對想要的關頭，黎昭賦才看清楚朝堂內那些人偽善嘴臉下的陰險，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同時，對於女皇的人選，她心中也有了定奪。
“玖兒，你覺得如今京城，還算太平嗎？”
樓上包廂內，琳琅滿目的菜品擺了一桌，隔著那扇通風透氣的窗戶，黎玖順著黎昭賦的視線看去，平民百姓的歡樂，她在這一瞬間感觸得最深。
同時對輕徭薄賦四個字的認知，也不再僅僅侷限於字面理解。
“又或者說，玖兒，你覺得如今花矜國的百姓，他們算安居樂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