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豔紛被何德慶推下車，貼著角門，渾身顫抖，胡亂理了理亂成一團的衣裙，從角門擠進去，抬腳進門時，兩腿間一陣撕裂的疼痛。

姜豔紛咬著牙，貼著牆根陰影往回挪。

因為才哥兒哭鬧，蘇二奶奶躲不住，只好抱著他站到廊下，又被吳三奶奶攔住說話，沒能看到姜豔紛回來，等看到姜豔紛已經躺在床上，蘇二奶奶伸頭看了看，懊惱不已。

看姜豔紛這樣子，必定是成就了好事了，她本來打算把姜豔紛攔住路上，當眾喊破這樁醜事，好好看一場熱鬧。

隔天一早，姜豔紛身上還是疼的厲害，卻不敢聲張，蘇二奶奶從姜豔紛睜眼起，挖空心思、想方設法的探問詳情，可這事兒，姜豔紛一來說不出口，二來，直覺中對這件事的恐懼讓她不敢說，甚至不敢想。

中午前後，李丹若和姜彥明回到了家，忙亂了半天，晚上，李丹若翻看著這半年多的邸抄，果然不是她記錯了，而是邸抄上沒有狄勝德去職待查的事。

李丹若垂著眼，將一張張邸抄慢慢收起來。

狄勝德這樣的品級，去職待勘的事不上邸抄也是常事，可她這心裡卻梗著絲絲莫名的不自在。

還是別多想了，就是有什麼事，她現在也是束手無策，只能承受。

姜豔紛心底充滿了恐懼，也充滿了希冀，急切焦灼的等了一天、兩天，五天，十天，一直等了一個月，沒等來何德慶，她的月信也沒來。

她的月信一向準時，可現在已經遲了半個月了。

這一個月，蘇二奶奶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盯著姜豔紛看熱鬧，盯著姜豔紛這事甚至排到了兒子才哥兒前頭。

姜豔紛月信遲遲不來這事兒，沒能瞞過蘇二奶奶，蘇二奶奶盯的更緊了，也更興奮更有興致了。

五娘子姜豔夏要做點心鋪子的賬，入秋之後鋪子生意極好，姜豔夏一天至少要花兩個時辰一筆筆對賬、做賬，針線活就做不了多少了，原本放在她這裡的兩份針線活，枝姐兒的分到姜豔紛手裡，敏哥兒的就分給了蘇二奶奶。

姜豔紛滿腔焦灼心事，沒有鬧事兒的心情，蘇二奶奶滿腔不情願，挑了幾次姜豔紛都沒能挑動，自己話裡話外刺了幾回，剛開口就被程老太太堵了回去，她一無所持，至少對著程老太太是不敢頂回去的，這份忿忿鬱在心裡，衝的她看到李丹若就恨不能咬上幾口。

蘇二奶奶從窗戶縫看著從外面進來的李丹若，啐了一口，微微側頭，看著神情晦暗的姜豔紛，片刻，笑了一聲，拿起敏哥兒那件小襖料子砸在姜豔紛身上。

“聽說，你五哥又收了個好弟子，說是什麼縣的衙內。”

姜豔紛猛的抬頭，眼裡爆出光亮。

蘇二奶奶咯咯笑起來。

“是，是哪個縣？姓什麼？”姜豔紛顧不得蘇二奶奶那不尋常的笑，急切問道。

“還能哪個縣，這附近哪還有哪個縣，就是那個縣。說起來也是怪啊，老五一個浪蕩子，算是個秀才吧，這城裡，別說秀才，就是舉人進士都不稀奇，怎麼一個一個都要給他當學生？你說說，這上杆子給老五當學生的，是不是打著什麼主意啊？”蘇二奶奶慢慢吞吞道。

“打什麼主意？”姜豔紛聽蘇二奶奶說起了閒話，低頭做針線，壓下滿腔油煎焦灼。

“咱們家現在頭上頂著罪，外面的人避還避不及呢，可沒人巴結，要打主意啊”蘇二奶奶在姜豔紛頭上拍了下，“也就是你們這幾個如花似玉的妹妹了。”

姜豔紛抬頭看向蘇二奶奶。

“你看我幹什麼，要不是衝著你們，你說，還能為什麼？”蘇二奶奶笑眯眯看著姜豔紛。

“是要找五哥求親？”姜豔紛臉上泛起了潮紅。

“不然呢？不過吧。”蘇二奶奶眯眼笑著，往外面點了點，“那一位可不想讓你們過好日子，她呀，要展才呢，你們要是嫁得好了，回手幫襯家裡，那可就輪不著她展才了，你就別想了，那親事越好，越進不了這個門。”

姜豔紛臉色泛白，“二嫂真這麼想……那該怎麼辦？”

“怎麼辦？大鬧啊，她們李家那位三姑奶奶不就鬧出頭了，跟她撕破臉，咱們二房的事，輪不著她庶出房指手畫腳。”蘇二奶奶乾脆直接道。

“老太太還活著呢，再怎麼，她也不能越過老太太。”姜豔紛心裡的期冀噴湧上來，壓過了恐懼。

何衙內肯定找過五哥求親了，肯定找過很多趟了，肯定是被五嫂攔下了！

“老太太啊。”蘇二奶奶一聲嗤笑。

姜豔紛突然站起來，開門衝出去。

蘇二奶奶急忙跟出去。

姜豔紛腳步極快，一頭扎進李丹若屋裡。

李丹若正要往上房和程老太太商量幾件事，被姜豔紛帶進的一股風撲到臉上，急忙閃身避開，嚇了一跳。

“出什麼事了？”李丹若看著臉頰潮紅的姜豔紛。

“何衙內找五哥求親了？你沒答應？”姜豔紛直瞪著李丹若問道。

李丹若直直看著姜豔紛。

“讓我說準了是吧？你沒想到我知道是吧？”

李丹若的意外驚懼看在姜豔紛眼裡，成了另外的意味，姜豔紛一口氣鬆下來，滿腔喜悅湧上來，底氣更是頂的她下巴昂上去。

“立刻讓人去找五爺，讓他立刻回來！”李丹若越過姜豔紛，厲聲吩咐同樣臉色泛白的姚黃。

姚黃急轉身往外，李丹若擦過姜豔紛，“你跟我來。”

李丹若推門出來，看著急急縮回上身的蘇二奶奶，站在道：“二奶奶想聽就進屋聽吧。”

“我一身的針線活，可不像你這麼閒。”蘇二奶奶一臉乾笑道。

李丹若沒理會，轉身往上房走。

姜豔紛撐著滿身的氣勢，跟在李丹若身後進了上房，蘇二奶奶站在李丹若房門口，猶猶豫豫，沒敢跟進上房。

姜彥明很快就回來了，李丹若親自出來，叫進了吳三奶奶、蘇二奶奶和趙大奶奶。

蘇二奶奶抱著才哥兒，磨蹭到最後一個進屋。

“讓八姐兒看著才哥兒。”李丹若看著蘇二奶奶道。

“才哥兒受了涼，不大好，離了我就鬧，八姐兒看不了他。“蘇二奶奶抱著才哥兒不撒手。

李丹若移開目光，不再理會她。

蘇二奶奶掃了眼渾身倉皇的姜豔紛，避開姜豔紛的目光，站到了趙大奶奶側後，低著頭看著才哥兒。

“你說吧。”程老太太看向姜豔紛道。

“我不過就是問了一句，五嫂就要整死我嗎？”姜豔紛直瞪著李丹若。

“是上元縣何知縣家衙內何德慶嗎？”李丹若沒理會姜豔紛的指責，直截了當問道。

“果然是上門求親了是嗎？果然被你攔下了是嗎？”姜豔紛滿腔的喜氣已經沒忐忑擠走，可那份無比頑強的希冀還在。

李丹若看向姜彥明。

姜彥明目瞪口呆的看著姜豔紛，用力嚥了口氣，“何德慶早就成親了，大女兒三歲，上個月又得了個兒子，你？”

“不可能！”姜豔紛脫口尖叫。

“你什麼時候認識何德慶？你和他說過話？在哪兒？你說清楚！”程老太太點著姜豔紛道。

“不可能！你們合起來騙我！我知道，你使盡手段壓著我們姐妹，你使盡手段要做這家裡第一人！你壓著我們，好讓我們吃你的穿你的，好顯得你賢惠，你能幹，你不得了！我都知道！你……”姜豔紛的尖叫被一陣噁心打斷，乾嘔起來。

才哥兒哇一聲大哭起來，卻沒人理會，所有人都看著乾嘔不已的姜豔紛。

程老太太轉頭，目光凌厲的看向蘇二奶奶。

蘇二奶奶拍著才哥兒，擰頭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