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硯舟把調酒的工具拿出來,清洗乾淨,擺放到大理石的中島檯面。
他站在林晚的對面,像以前在青巖鎮的酒吧一樣,一個在吧檯裡,一個在吧檯之外。
祁硯舟手臂撐著檯面,垂眸,眼底含著溫柔的笑意,看著她,“林小姐,想喝什麼酒?”
林晚便真的端起客人的架子。
她閒閒地靠著椅背,託著下巴,沉思幾秒,抬手,漫不經心地敲了敲桌面,開始拿腔拿調,“你們這酒吧,連選單都沒有嗎?”
祁硯舟唇角微微勾起,“不好意思,我們這是私人訂製的酒吧,沒有選單。”
“私人訂製?”
“是的,林小姐,”祁硯舟盡職盡責地扮演著調酒師,恭恭敬敬地說,“您想喝什麼酒,跟我說一聲就可以。”
“有沒有——漂亮一點的雞尾酒?”
林晚托腮看著他,眸子明亮透徹,唇角彎起,軟軟地說,“像你這麼好看的雞尾酒。”
對面的祁硯舟垂著眼,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
然後叫了她一聲,“林晚。”
林晚:“嗯?”
祁硯舟撐著大理石臺面,傾身朝她靠近。
中島臺有些窄,他溫熱的呼吸幾乎抵在她的耳邊,慢悠悠地問,“你以前去酒吧,也是這麼跟調酒師聊天的?”
林晚終於知道,他臉上那點不悅來自於哪兒了。
她沒正面回答,故意逗他,“你覺得呢?”
祁硯舟向後撤開點距離,面對面地觀察著她的表情。
片刻後,他低頭,在她唇上吻了下,低聲說,“知道了,以後也不許這樣跟人聊天。”
“你知道什麼了?”
祁硯舟自顧自地說,“女生也不行。”
林晚愣了下,過了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
她好笑地問,“我誇女生好看也不行?”
“不行,”祁硯舟毫不猶豫地說,含著她的唇,輕輕咬了下,像一記不輕不重的警告,“只能誇我好看。”
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霸道。
林晚彎起眼眸,細白的指尖抵著大理石桌面,剛拉開一點距離,想說話,又被他扣著後腦勺,重新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唇瓣依舊貼著。
祁硯舟捏了捏她後頸的面板,像在安撫某種小動物。
他剛剛碰過水,指尖還沾著一點小水珠,帶著不輕不重的力道。
像冬日紅爐上的一片雪花,在灼熱的溫度下,漸漸融化,林晚感覺後頸那一小片肌膚快要燒著了。
“喝什麼?”祁硯舟溫熱的氣息灑在她的唇角,低眸,認真想了幾秒,“曼哈頓,行嗎?”
“行,我好像還沒喝過。”
“那正好嚐嚐我的手藝。”
祁硯舟將材料和工具準備妥當。
林晚關了客廳大燈,只留下幾盞壁燈,調成昏黃的顏色。
客廳窗簾拉合,四周光線昏暗,鼓點躁動、卻不吵鬧的音樂,倒真有幾分置身酒吧的錯覺。
祁硯舟站在中島臺前,面前放著各種調酒的工具。
他今天穿了件寬鬆的襯衫,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清瘦結實的手臂,浮著淡淡的青筋脈絡,領口的扣子解開兩顆,喉結清晰性感。
他整個人都隱在半明半暗的光影裡,低頭時,漆黑的碎髮遮住他凌厲的眉骨,燈光淺淺劃過他的側臉,五官線條硬朗,眉眼深邃。
祁硯舟看著她忙前忙後地跑,關窗簾、調燈光、放音樂。
“好了嗎?”
手機沒電了,林晚正在找資料線,聞言,她應聲道,“快了,你先調吧,我馬上過來。”
“唯一的客人都沒來,”祁硯舟不鹹不淡地跟她開玩笑,“我調給誰看?”
林晚最終在臥室的床頭找到了資料線,給手機充上電。
她揚聲道,“馬上,來了!”
最後,林晚乖乖坐在桌前,抬起頭,眼眸亮亮地望著對面的男人,揚起唇角,“好了,請開始吧。”
無論看多少遍,多少年。
林晚始終覺得,看他調酒當真是一種享受。
將冰塊放入調酒杯中,骨節分明的手握著長吧勺,指節清透冷白,微微屈起,輕輕攪拌冰杯,待外壁凝霜,濾出融化的水。
然後加入適量的威士忌、紅味美思,苦精兩滴,輕輕提拉攪拌,過濾出酒液,倒進漂亮的雞尾酒杯,放一顆紅彤彤的糖漬櫻桃。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大幅度的誇張動作。
始終漫不經心,卻自帶幾分溫文爾雅。
林晚簡直看呆了,半天沒回過神來。
直到祁硯舟把酒杯推到她面前,眼眸含著溫柔的笑意,柔聲,“林小姐,嚐嚐味道怎麼樣?”
果真是漂亮的雞尾酒。
淺口的杯底綴著一顆鮮紅的櫻桃,宛如金烏西墜,落日歸海,淺黃的酒液也染上一片赤橙。
盛了滿杯的夕陽餘暉。
林晚難掩驚豔的神色,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
曼哈頓不愧擁有“雞尾酒皇后”的美譽,酒香濃郁醇厚,口味甘甜。
微微有點辛辣,但在可接受的範圍內。
“好喝嗎?”
其實只看她滿足的表情,祁硯舟便知道,這杯酒成功了。
果然,林晚翹起唇角,毫不吝嗇地衝他豎起大拇指,“祁硯舟,你真的太厲害了!”
祁硯舟低頭笑了下,俯身靠近,吻住她沾著晶瑩酒液的紅唇,低聲,“別喝太快,基酒用的是威士忌,酒精度數高。”
林晚捧著酒杯,乖乖應聲,“噢,好的。”
“慢點喝,沒人跟你搶。”
“……”
其實林晚只喝了一口,就沒喝了。
祁硯舟開始調自已那杯雞尾酒,林晚不願意錯過,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撐著腦袋,目不轉睛地欣賞全過程。
動作依舊帥氣。
依舊令人難忘。
另一輪紅日沉溺於杯底,映亮了單調寡淡的酒液。
祁硯舟拿起酒杯,碰了下她的杯沿,清脆悅耳的一聲響,林晚倏然回過神。
祁硯舟微微仰頭,喝了口酒,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在想什麼?”
他襯衫的領口大敞著,喉結滾動了下,林晚的目光上移,看著他那雙深邃含情的眸子,緩慢地說,“我在想……你真的很適合調酒。”
這話她說過不止一遍。
以前在青巖鎮,夜深人靜時,小鎮上的酒吧只剩他們倆人。
昏昧的燈光下,祁硯舟調一杯漂亮的雞尾酒,她坐在對面看,看得極其認真,經常笑著感慨一句,“祁硯舟,你真的很適合調酒。”
祁硯舟便問她,“哪兒適合了?”
林晚言簡意賅,“帥,帥哥真的太養眼了。”
有時候她也會說,“帥啊,難怪剛才那些姑娘來找你要微信,許青川都說,你是酒吧的活招牌。”
往往這時候,祁硯舟便知道,女朋友吃醋了。
於是就開始想辦法哄人。
而林晚確實很好哄,一杯酒,幾句好話,就能讓她開心。
祁硯舟忍不住上手,捏捏她的臉頰,又吻她柔軟的唇,“你怎麼這麼好說話?我還想多哄一會兒。”
“……”
彼時,林晚抱著他的腰,腦袋埋在他身前,輕聲說,“那是因為你態度好,你沒加她們微信,也不理會她們的搭訕,所以我不覺得有什麼,但是,如果你回應了,我肯定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啊不對,”林晚從他懷裡抬起頭,目光盈盈地看著他,“可能我都不會在這兒待著了。”
祁硯舟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不在這兒待著,你想去哪兒?”
“儘量多折騰會兒吧,不然我今晚都不好意思欺負你,下不了手。”
林晚:“……”
——
那時的祁硯舟還在調酒。
所以她每次只是單純地感慨一句,並沒有多餘的情緒。
而現在——
祁硯舟明顯察覺到她情緒不對,她乖順地斂著眉眼,漆黑的長睫垂落下來,遮住了眼底悲傷的情緒。
她垂眸,盯著面前那杯雞尾酒,握著酒杯的指關節隱隱泛白。
祁硯舟牽過她的手,包在掌心裡,輕輕揉了揉她緊繃的指關節,幫她放鬆,柔聲問,“怎麼了?”
林晚低著頭,聲音很輕,“只是想到你以後不能調酒了……”
“怎麼不能?”
林晚猛地抬頭看他,“啊?”
祁硯舟漆黑的眸子裡噙著笑意,下巴朝桌面懶懶一抬,“我以後只給你一個人調酒,好不好?”
“麻煩林小姐以後多多捧場。”
林晚眼眸亮亮的,目光灼灼地望著他,“我最近在學烘焙,麻煩你以後也多多捧場。”
祁硯舟一眼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你這是變相地付我報酬?”
“是啊,總不能……”
“那我能不能換一種報酬?”
林晚一愣,隨即笑眼彎彎地看著他,“當然,顧客至上,你想換成什麼?”
祁硯舟笑著看她,沒說話。
林晚認真徵求他的意見,“中餐?烘焙?西餐或是其他,你自已選,我都會一點。”
“你。”
祁硯舟一個字將林晚釘在原地,她抬眸看著他,以為自已聽錯了,“什麼?”
祁硯舟的嗓音低啞磁性,“我說,選你,可以嗎?”
“……”
這一瞬間,林晚想起了無數個他不做人的夜晚,防備地盯住他,甚至還悄悄往後退了一步,“今天不行,我太累了。”
誰知,祁硯舟十分善解人意,“沒事,先欠著,允許你賒賬,以後慢慢還。”
林晚:“……”
鑑於祁硯舟種種不做人的行為,林晚多留了一個心眼,“有利息嗎?”
祁硯舟一愣,“沒有。”
男人的眼眸裡帶著濃郁的笑意,慢條斯理地補充,“當然如果你想,也可以有。”
“……不,我不想。”
林晚沒懂,兩人的話題方向怎麼偏離到這上面來了。
空調溫度有些低,加上喝了幾口加冰塊的酒,林晚感覺到有點冷,起身,和對面的祁硯舟說,“我回房間拿件外套。”
祁硯舟愣了一秒,也跟著她起身,“拿外套?現在嗎?”
林晚不明所以地“啊”了聲,“有點冷,你等我下,很快。”
“嗯,去吧。”
衣帽間連通臥室,林晚推開房門,當她抬眼看清楚房間裡的情形時,瞬間愣在原地。
房間早已大變樣,地毯上鋪著層層疊疊的玫瑰花瓣,一直延伸到最裡側的衣帽間,白粉色的氣球託成大大的心形,懸浮在窗邊,床上、書桌上全被花瓣和氣球代替,靠牆的那一側立著一塊指引牌,上面寫著:“寶貝,往前走。”
林晚站在原地愣了好久,隱約猜到了什麼。
她的心尖發軟,抬腳朝著花瓣指引的方向走去。
衣帽間裡又是另一番景象,花瓣聚成心形,周圍是暖色的氛圍燈和氣球,化妝臺上有一束碎冰藍玫瑰,玫瑰旁邊是一排黑絲絨的首飾盒……
一排?
林晚後知後覺地看去。
一排首飾盒整整齊齊地放在那,裡面全是林晚無意中提到、或是收藏的首飾,項鍊、耳墜、手鍊應有盡有。
透明的玻璃衣櫥裡,同樣掛著一排漂亮的裙裝,分格區那塊,上衣和半身裙已經被人完美地搭配好,規規整整地掛在一起。
另一面牆的衣櫥,換成了各種樣式的大牌包包和手錶,燈光落於其上,漂亮的錶盤折射出璀璨耀眼的光芒。
旁邊立著一塊白色霓虹燈牌——“marry me ”。
林晚呆愣地站在那,早已忘記自已該作何反應。
直到懷裡被人塞了一捧玫瑰,花瓣上還掛著晶瑩剔透的水珠,芳香撲鼻。
林晚轉過身,祁硯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半跪在她面前,眼含笑意,溫柔地看著她,問,“喜歡嗎?”
林晚忍著眼底湧上來的感動的淚水,不住地點頭,“喜歡,特別喜歡。”
祁硯舟笑了下,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眸光含情,柔聲道,“那你嫁給我好不好?”
“我給你買漂亮衣服和首飾,我一輩子都對你好,你要什麼我給什麼,林晚,嫁給我好不好?”
“相信我,我一輩子對你好,我說到做到。”
初次表白那晚,他說,你喜歡吃的菜,我都會做,以後我全做給你吃好嗎?
第二次追她,他說,鮮花會有,早餐也會有。
他說,我不會再讓你受一點委屈。
所以凡事他都提前安排好一切,包括見家長,或是其他微不足道的小事。
祁硯舟永遠說到做到。
在他期待的目光裡,林晚忍著眼眶泛上來的感動的熱意,輕輕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