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懿澤看著康鄴那窘樣,斜靠在凌豫辭身上笑了起來,還不忘打趣人道:“哈哈哈哈,燕景王威名在外,原來被嚇的不只有北狄人。傳聞燕景王爺可止小兒夜啼,今兒個也是長見識了,哈哈哈。”
沈懿澤笑的正歡,手腕突然被人攥了去,凌豫辭拉著他湊近,貼著沈懿澤的耳畔悄聲道:“本王到底兇不兇,王妃不想親自檢驗一下麼?床上自會見了分曉。”
沈懿澤笑聲一噎,耳尖唰地一下就紅了,他乾笑了兩聲, 話鋒又轉道:“哈,哈,哈,王爺威風凜凜,哪是那些凶神惡煞的鬼神所能相比的,我只不過是開個玩笑。”
兩人的一舉一動盡數落在了楊子義眼中,上邊聲音壓的低,他聽不真切,但看著兩人的互動,楊子義只覺得有哪裡怪異,卻又一時間沒轉過彎來,只當是沈懿澤的話惹了王爺不高興。那兩人像是沒注意到他還在似的,凌豫辭沒喚他,他也沒敢擅自上前打斷了去,只能先擱那兒杵著。
此時此刻元霽也已經趕過來,正候在門外等沈懿澤,他 往裡瞅了一眼,看見了自家主子跟王爺那點親密無間的小動作,又看了眼愣在底下的楊子義,心下了然,暗暗腹誹了他一句:這個木頭。
凌豫辭修長的手指輕輕支著頭,另一隻手則勾住了沈懿澤的衣襟,眼神在人身上流連,嘴角一莞爾,挑逗道:“明燭,那日可是你說要在小王房裡歇息的,怎麼轉頭就跑了呢?“
沈懿澤乾笑著,抓住了欲往衣襟裡探的那隻手,藉著身形的遮擋,邊上的楊子義並未看清兩人的動作,看上去僅僅只是凌豫辭攥住了那姓沈的那人的衣襟。楊子義只當兩人是如往常那般的小打小鬧,正猶豫要不要上前幫自家主子一把時,就先聽凌豫辭喚他道:“楊子義,你不是還有事要稟麼?還愣著做什麼?”
“啊,是。”楊子義不明所以地上前去,凌豫辭已經放開了沈懿澤,後者卻不打招呼已一溜煙先跑路了。楊子義還道這姓沈的是吃錯什麼藥發神經,再一轉頭,卻見自家王爺也笑得溫柔動人,那眼裡好似融了一汪春水似的柔情萬分,直把楊子義看得發愣。他平時也不是沒見過王爺笑,只是凌豫辭的笑多數時候是不屑一顧的冷笑,可楊子義怎麼看怎麼像······主子這 笑有點兒像小人得志呢?
難道好好的一王爺,也跟著吃錯藥了?
不,王爺不會無緣無故地發癲,指定是被沈明燭傳染的,就知道那姓沈的不是什麼好東西,方才磨嘰半天也不知道跟主子說了些什麼。
楊子義如是想著。
實則是方才凌豫辭勾著沈懿澤打趣的時候,沈懿澤先經不住逗弄起了反應,兩人捱得近,凌豫辭當然察覺出了他的異樣,臉上的笑愈發燦爛,卻還是忍不住想再逗逗他,於是便說道:“日日見君亦思君,沒想到明燭就這麼想要我?那小王是不是也該爭點氣?”
沈懿澤不禁攥緊了凌豫辭的手,只覺得雙腿發軟,快要站立不住,於是便藉著倚靠凌豫辭的姿勢將自己整個兒送進了人懷裡,嘴上求饒著:“王爺,餘懷,好哥哥,你就饒了我這一回罷,這兒可還有人呢,給我留一個面子好不好?”
凌豫辭險些被這一聲“哥哥勾去了魂,他穩了穩呼吸,拉住了將要逃的沈懿澤,說:“再喊一聲,再喊一聲就放你走好不好?”
“哥哥,好哥哥,現在可以讓我走了麼?”沈懿澤只覺著自己再待一會兒怕是會瘋,喊完這兩聲,自己就先扒開凌豫辭的手跑了。
凌豫辭滿意地笑了,他看著沈懿澤跑開的背影,心裡也捨不得放走這麼一隻惹人憐愛的小情人,只是沈懿澤受不住逗弄,況且連自己也······再打趣下去自己也怕把持不住,會擦槍走火。
“有事兒就快說,愣著做什麼?”
凌豫辭這一聲將楊子義從失神中拉了回來,他抱拳,示意自己的失禮,可再抬頭看時,凌豫辭已經正了色,見到那張熟悉的死人臉的時候,楊子義竟莫名覺著親切。
自己怕也是吃錯了藥,呸!都是那姓沈的傳染的。
楊子義為難了一瞬,他朝身後看去,在見到沈懿澤那主僕兩人走遠了以後,才開口問了一句:“主子,你當真懷疑······是元霽安排的嗎?”
凌豫辭當然清楚楊子義在顧慮什麼,畢竟都是在一起相處了十年之久的人,無論是沈懿澤還是元霽,於他們而言不單是兄弟朋友,更是惺惺相惜的家人,他們頂著前朝皇族和內侍的身份,無數人把對沈賦的怨恨強加在他們身上,希望他們不得善終,可凌豫辭比誰都希望元霽跟這些貪汙私藏糧食的勾當沒有任何干系。
楊子義聽聞一聲嘆息,他抬頭看著凌豫辭,耳邊悠悠然盪開一句話:“我也不願此事與他們有牽扯,叫你去打探元霽,不是要你去探究他是否真有什麼嫌疑,而是想看看能否有證據證明他們始終都是清白的。”
聽到此,楊子義卻來了精神,他激動地搶著說:“主子!元霽此前偷偷去公主府,確實只是去探望故人的,他還把元陽公主的簪子給我看了,我確定那就是前朝盛行的款式!”
凌豫辭看著楊子義極力證明的模樣,他輕嘆了聲,又抬眸看向了沈懿澤離開的方向。
“那······主子,我還要繼續跟著元霽麼?”楊子義試探著問道。
凌豫辭默然了好一會兒,久到讓楊子義都差點兒以為連凌豫辭也不知道該如何決斷。
正當楊子義想再喚一聲凌豫辭的時候,就見他主子抬手揉了揉眉心,似有些疲憊地說:“算了,等過段時間再看吧。”
日頭偏斜,暖陽柔和的光輝透過窗稜,洋洋灑灑地對映在桌案的報表上,陽光下桌角的一點汙垢清晰可見,像是敞亮了某些不可言說的小心思。
出門前還若無其事的沈懿澤,在離開了凌豫辭的視線以後就立馬勾住了元霽的脖子,將整個人的重量都轉移了過去,壓得元霽一個踉蹌,嘴裡還碎碎念著:“可惡的凌餘懷,給我等著,下次小爺一定要扳回一城。”
等埋怨了凌豫辭一通,沈懿澤才想起還有什麼事,勾著元霽的手臂收了收,低聲耳語:“楊子義有沒有發現什麼?”
元霽搖搖頭,說:“無事,我瞞過去了,只是往後行事怕還要萬分小心,倒有些束手束腳了。”
沈懿澤瞭然,沒有再追問下去,只囑咐元霽行事要多加小心。
元霽架著沈懿澤走,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才試探著開口問道:“主子,你跟王爺他······”
元霽頓了頓,意識到是自己逾矩了,便住了嘴,沒再往下說下去。沈懿澤卻知曉他要說什麼,難得的沉默了好久,元霽感受到主子低落下去的情緒,也不敢再追問,安安靜靜地陪沈懿澤走回去。正道自己屋前的扉門的時候,元霽聽沈懿澤嘆息了一聲,緊接著說:“元霽,你知道的,這層紙窗戶我原本不想捅破的。"
沈懿澤放下手,卻沒有推開咫尺的門,元霽就那麼陪他站著,像極了兩個犯了錯被罰面壁思過的孩子。
“你說他那麼好,我有什麼資格去毀了他的名聲?可是他那麼好,跟月光似的那樣皎潔,又叫我忍不住想要去靠近他。”沈懿澤苦笑了下,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又像是刺痛了自己那般無助地縮了縮手。
“元霽,你說十年之前我一舉就投了降,你跟著我一道無故揹負了十年的罵名。說起來,你當初跟著兄長的時候何曾受過這麼多累?還當真是我對不起兄長了。你說我當初的選擇,做的真的對嗎?”沈懿澤像是陷進了一種無緣無故的迷茫,他不斷地質問著自己,又不斷地推翻著自己的所想,像陷入了泥沼似的,不斷地掙扎。
元霽靜靜地聽著,他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世間之事是對是錯又有幾人能說清楚?但無論這個選擇是否正確,無論這條路有多艱難,他都確信他會一直追隨著沈懿澤的腳步。沈懿澤這十年過得有多麼艱辛他再清楚不過,透過此時的沈懿澤,他彷彿看到了幾分當年的沈溟親自把餘陽送入苦荒之地時痛不欲生的影子,心下驀地傳來一陣鈍痛,元霽啞然喚了聲:“主子······”
這一聲像是喚起了沈懿澤的神思,他臉上又掛起了那一副無所謂的笑,然後往元霽後背上不輕不重地甩了一巴掌,笑說:“兩個大老爺們兒大白天哭哭啼啼地像什麼樣子?矯情死了,肉不肉麻?叫餘懷看見了又該笑話我。行了行了,你近日也辛苦了,別擱這兒杵著了,快回去休息吧。”
元霽看著沈懿澤沒事人一樣一身輕鬆地推開房門,只能無奈一笑,心頭那點兒悵然瞬間被打散,可看到沈懿澤那欠揍的樣兒,只會覺著愈發心疼。
這世間春花秋月,山河浩瀚,萬般風景輪迴皆抵不過十年共話生死的情誼,江上清風,或是山間明月,皆不及許你我一生比肩同行路上的瀟瀟風雪。
那便······元霽悄然祈願:
願君樂事生平佔,天從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