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這就是你做壞事的代價！被人在背後罵了吧！”
說話的女人染著一頭極為張揚的紫發，配合上她蜜色的肌膚和高高飛揚的眉毛，以及眉骨上泛著銀色光芒的眉釘，整個人都看起來氣勢洶洶的。
被她質問的聞濯捏捏眉心。
頭一次感覺自己的辦公室太小了。
不然怎麼感覺就只季明月一個人的聲音，好像就要填滿整個辦公室了。
“季明月，我再說最後一遍，熙熙是自己選了各歸各位，沒有人逼她，你不信可以自己去問她。”
季明月狠狠“哼”了一聲：“誰不知道你們這些豪門家族私底下的手段！熙熙肯定是被你們威脅了！”
她一邊說著，還一邊瞥了眼辦公室一角的聞嬌。
“放棄熙熙，就為了認回來她？！”季明月看著聞嬌的眼底都冒著火氣。
聞嬌卻渾然不覺一般，抱著檔案只管垂眸坐在沙發上，不為所動。
她越是這樣，季明月心裡的火氣就越重。
胸口起伏了幾下，蹬蹬蹬踩著小皮鞋就向聞嬌衝過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猛地一扯。
聞嬌一下不防，伴隨著短促的“啊”了一聲，手裡的檔案嘩啦啦散了一地。
她才剛回聞家沒多久，身體也還沒有完全養好，膚色總透著股蒼白，手腕更是隻有細細一圈，一晃眼會叫人覺得稍微用點力就會斷掉的程度。
此時她微微睜大了眼睛，菱唇微啟發出驚呼。
不管她心裡怎麼想的，外表看起來頗有幾分楚楚可憐。
若是換做旁人，此時心裡怎麼也得軟了幾分。
偏偏季明月在家就受她那個小白花後媽的氣，這會兒一看聞嬌這副樣子，更是覺得聞熙就跟她一樣 ，都被小白花給算計了。
剛剛動手時一瞬間的心虛立刻消散。
反而更叫火冒三丈，氣急罵道： “裝什——”
“季明月！”
還沒等她更難聽的話罵出來，耳畔就傳來聞濯壓抑著怒火的聲音。
與此同時，她拽著聞嬌的手也被聞濯一把扯開。
季明月眼睜睜看著聞濯的手輕輕扶住了聞嬌，又將人撥到了自己身後擋著，那副千般愛護的模樣，活像是她要殺了聞嬌一般。
季明月心裡不知怎麼的，升起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憋悶。
一口氣哽在胸口，手指緊緊攥緊了，整個人都像是一張拉滿了弦的弓。
只要稍稍給點力，就會崩斷。
“季明月，這是聞家的家事。”
聞濯眸色深深，語氣也很平淡，唯獨在“家事”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季明月的眼前一下變得模糊，就像是蒙上了一層紗，鼻子有些酸酸的，心頭就像是墜了一顆石頭，讓她整個人有種空落落的難受。
“家、家事就家事！”她以為自己在大喊，實則聲音卻小得要認真聽才能聽見，“要不是熙熙，你以為我願意管你家的事！”
她最後丟下一句，咬著下唇，在原地踟躕了一瞬，到底還是抵不過心裡頭的難受，一腳踹在了男人的小腿上，轉身就跑出了辦公室。
聞濯皺眉，低頭看著自己西裝褲上明顯的腳印。
“你不去追嗎？”
身後驀地傳來聞嬌涼涼的聲音。
“嗯？”
聞濯側身看她。
聞嬌歪著腦袋看他，臉上難得露出幾分笑意：“她喜歡你。”
語氣極為肯定。
“不可能。”
聞濯一口反駁。
他俯身，手隨意拍了拍西裝褲，臉上半點沒有將聞嬌剛下的話放在心上的樣子。
站起來時還不忘替聞嬌把地上散落一地的檔案給收拾了起來遞給她。
“你不去追她，以後可別後悔。”
聞嬌施施然接過了檔案，話語間頗有幾分調侃和看好戲的意味。
聞濯無奈地看著這個剛認回來的小妹：“季家和聞家是世交，季明月和熙熙從小一起長大，估計聽多了熙熙說我的壞話，所以每次看到我總是氣呼呼的，再說了，她還小呢，懂什麼喜不喜歡的。”
他搖搖頭，簡單解釋了一句。
沒有再管聞嬌戲謔的眼神：“好了，我們說一下你之前的企劃案。”
一旦說回自己正努力促成的正事，聞嬌也一下正色起來。
將檔案按照順序放在了聞濯面前：“聞總，請看……”
與此同時，聞熙在劇組也終於咂摸出，為什麼藝人各個都要找個助理跟著自己了。
田恬到她身邊不過半天，聞熙就已經覺得自己快要離不開她了。
編劇臨時有飛頁，田恬會及時去找編劇組拿來發給她。
場景有變化時，聞熙也不需要再自己抱著長長的裙襬，田恬會幫她託著裙襬，防止弄髒。
化好妝後也不會因為擔心弄髒了妝就不喝水，田恬專門準備了吸管杯來給她喝水用。
拍戲間隙休息的時候，田恬會提前備好摺疊椅，也會在她不小心睡著後，控制好時間在開拍前幾分鐘叫醒她補妝。
甚至就連聞熙拍戲的時候，田恬也會自覺站在導演側後方看著監視器畫面，等到拍完了，她還會來跟聞熙覆盤剛才的畫面。
等到一天的戲拍完。
田恬竟然還提出回去幫她收拾房間！
尤其是，她的態度非常自然。
就像是，跟組助理替演員收拾房間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聞熙當場倒抽一口氣：“姐，你是我唯一的姐，你工資多少啊，這麼敬業。”
聞熙想想，就算是給自己月薪一萬，她估計都不樂意給老闆洗衣服。
田恬眨眨眼睛：“舒姐給我開月薪八千。”
月薪八千！！
就能讓人又當保姆又當助理？！
不對，田恬在她身邊滿打滿算也就能待半個月。
那就是說，頂多四千塊錢。
聞熙當場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她感覺自己的良心在隱隱作痛。
下一秒，她才恍然察覺出不對：“等等，你說舒姐給你開工資？不是劇組嗎？”
田恬搖了搖頭：“跟組助理一般都是藝人自己花錢僱，很少有劇組會負責的，而且跟組助理也不貴。”
何止是不貴啊。
聞熙一邊心裡想著怎麼也要把錢還給舒沐，一邊撓了撓頭，終於還是耐不住良心。
拿了手機就給田恬轉了一筆錢。
田恬顯然也沒有遇到過給兩筆錢的僱主。
眼睛微微睜大，她低頭看了眼手機。
待看清手機上轉賬的金額，她短促的“啊”了一聲。
嘴唇囁嚅著，眼裡有明顯的掙扎。
“我已經拿了舒姐的錢了……”
聞熙：“這是我補給你的，你就當是獎金吧，還有一筆尾款等我們合作結束了，我再轉給你。”
打工人的共情是一回事。
怎麼保障自己的合法權益是另一回事。
聞熙不可能直接把一筆錢一次性都轉給田恬。
畢竟她們才合作了半天。
她也不想藏著掖著，直接明瞭地告訴田恬：“之後十幾天的合作，只要不出大錯，尾款我不會拖欠你的，你放心。”
聞熙能明顯感覺到，這話一說完，田恬的眼睛更亮了。
原本下班的些微頹靡也被更重的工作熱情所取代。
“小熙，你有沒有需要手洗的衣服？我帶回房間給你手洗完了烘乾疊好再給你！或者你需要按摩嗎？我也會精油按摩，我還帶了泡沫滾軸和筋膜槍！你怕不怕黑？我可以陪……”
眼看越說，範圍越廣。
聞熙終於忍不住打斷了她：“別，不用！你只需要做好跟我拍戲相關的工作就好，我個人的生活我自己會照顧好。”
田恬雖然不是很理解聞熙的抗拒。
畢竟娛樂圈的私人助理，不光是包攬藝人的工作相關，還得照顧藝人的個人生活，早就是圈內的共識了。
但她好歹還是知道，自己該聽僱主的吩咐。
她乖乖點頭：“好，那我先回去確認一下明天的通告單。”
聞熙：“去吧去吧。”
等到田恬走了，她才鬆了口氣。
經此一遭，她總算是知道，為什麼前世很多藝人都被說是生活殘廢了。
只是一個田恬，都能包攬她的工作生活各個方面。
恨不得連她鞋帶鬆了都要幫她繫好的程度。
前世那些稍微出名一點的藝人身邊，哪個不是三四個助理跟著。
這麼長長久久地照顧，怎麼可能不被養成生活殘廢。
聞熙長舒一口氣，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讓她被照顧了半天的腦袋清醒一下。
聞小熙，你可不能變成那樣……
正想著，手機突地響起。
她下意識接通。
還沒反應過來呢，手機裡就傳來一陣鬼哭狼嚎：“熙熙！！小熙！！！嗚嗚嗚！”
背景音還非常嘈雜激烈。
聞熙被吵得腦子裡“嗡”的一聲。
下意識把手機拿離了耳朵幾厘米，看了眼來電顯示，等到手機話筒裡的聲音明顯減弱了之後，才終於拿近了一點。
“季明月，你又失戀了？”
聞熙頗為無奈。
季明月這個名字實在是太熟悉了。
在原主的記憶裡，這是她的酒肉朋友，她第一次去酒吧看自己喜歡的樂隊，就是季明月陪著她去的。
原主想要跟人罵罵聞濯的封建專制，也是季明月陪著她。
而在小說裡，季明月未來嫁給聞濯後，也和原主一起狼狽為奸，幾次設計陷害聞嬌。
最後，聞熙被趕出聞家死於車禍。
季明月的下場當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她仗著自己懷孕陷害聞嬌，卻最終害得自己流產，還傷到了子宮，被醫院判定懷孕機率極低。
原本肆意張揚的季家小姐，金尊玉貴嬌養長大的嬌嬌小姐，因此變得瘋瘋癲癲。
季家當然忍不了。
發起了幾次針對華遠集團和聞濯的攻擊，卻都被聞濯及時發現。
聞濯看在季明月的份上，沒有對季家動手，只是警告一番。
季家卻沒停手，眼見針對聞濯和華遠集團沒有作用，季家將矛頭對準了聞嬌。
針對小說女主劇的下場可想而知。
女主的靠山可不僅僅只有聞家，從港城容家，到京市傅家，甚至是E國黑幫……
最終，季家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季明月也終於從前半生的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
她第一次利用聞濯對她流產的負疚感，簽下了離婚協議書，拿走了聞濯分割給她的鉅額資產，帶著家人遠走海外。
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聞熙想到原作小說裡，季明月的劇情，一時腦袋都“嗡嗡”的。
尤其是電話裡季明月的聲音黏黏糊糊，背景音還帶著明顯酒吧的音樂聲。
聞熙深吸一口氣。
“你在哪裡？我去找你。”
“老地方呀，你快來，嗚嗚嗚……”
季明月還哭著呢，電話突地一下掛了。
聞熙再打回去，卻沒有人接聽。
聞熙眉間一突，拿上衣服就要出門。
臨上車之前，她想了想，還是打了個電話出去。
“喂，哥……”
*
聞熙到熟悉的酒吧的時候，裡頭已經鬧成了一團。
季明月一手拿一個酒瓶，高高地站在吧檯上，腳步趔趄，高跟鞋在吧檯上踩出了“蹬蹬蹬”的清脆聲音。
底下客人，酒保，保安，服務生以及酒吧的老闆圍成一團，手高高舉著，有想要抓住她的，也有想要渾水摸魚吃她豆腐的。
“快來人！把她弄下來！”
“這位小姐，你快下來，太危險了！”
“給臉不要臉，賤人，你給老子下來！”
酒吧老人和服務員的安撫和幾個醉漢的叫罵聲混雜一團。
這一團亂之外，酒吧還有不少人就坐在卡座包廂裡，樂顛顛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就像是在看猴戲一樣。
季明月臉頰酡紅，眼神迷離，顯然已經喝多了。
她在一片混亂中，從吧檯左邊走到右邊，再從右邊走到左邊，時不時還走到吧檯下的客人桌子上去。
被她“光顧”的客人也都不見外。
甚至還讓她唱大聲一點，叫囂著聽不見。
季明月一聽，果然聲音更大了一點。
在她走過的地方，時不時就有酒瓶酒杯被她踹倒摔碎。
要是有人的鹹豬手讓她注意到了，或者是有人要抓到她了，她還一手一個酒瓶，就砸人身上。
她倒還有些理智，沒砸人頭上。
這場景實在是太過驚人，連駐場歌手都停了下來。
於是，季明月鬧出的動靜就更大了。
酒吧老闆崩潰的聲音也更大了。
“快！！抓住她！！！快！！！”
“我的酒啊！！”
聞熙剛一進門，就見著這一幕。
登時眼角一抽。
戴著口罩的臉都皺成了一團。
“季明月！”
她喊了一聲。
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季明月！！”
她加大了嗓音，人也走近了一點，又喊了一聲。
奈何事故現場太嘈雜，人人都好似被帶動起來，歡呼聲，歌聲，叫罵聲摻雜在一起，簡直就是魔音穿耳。
怎麼看都不像是她能憑著肉嗓就能叫停的鬧劇。
聞熙太陽穴都在跳動。
她左右看了看，終於鎖定了不遠處的一個東西，沒有管門口保安的阻止，她上前幾步，確定了一下距離和安全性後，直接拿了邊上一個裝飾用的保齡球瓶，用盡全力砸上去。
隨即身體快速往後退了幾步。
保齡球瓶瞬間砸碎了裝飾酒瓶牆的外立面，順帶擊碎了其中幾個酒瓶，原本穩固佇立的酒瓶牆瞬間傾倒。
“嘩啦啦。”
“啪啪啪啪啪——”
幾十上百個玻璃酒瓶幾乎同時摔在地上，發出響徹整個酒吧的碎響。
玻璃碎片在空中飛揚，在酒吧七彩的光芒照射下，危險又璀璨。
就像是燈光下做出這樣出人意料之舉的聞熙一般，叫人一瞬間移不開眼睛。
酒吧二樓一個包廂裡，一個男人眼中饒有興味地坐直了身體。
酒瓶牆摔碎的聲音成功壓倒了季明月製造出來的喧鬧聲。
伴隨著酒吧老闆又一聲聲嘶力竭的尖叫聲。
季明月終於也在醉酒中發現了聞熙的到來。
她笑著舉起了手裡的酒瓶，大聲道：“熙熙！！你來啦！！”
聞熙：！！！
燈光下的季明月渾然不覺聞熙要殺人的眼神，還兀自舉著酒瓶笑得燦爛：“你怎麼那麼慢？快來呀！一起唱，讓我們紅塵作伴——”
底下還真有客人跟唱：“活得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
夠了。夠了。
別喊她名字了。
聞熙一剎那都有些後悔，為什麼要來？
來就來了，她在一邊看著等聞濯來把人帶走不就好了嗎？
為什麼要自作聰明讓人注意到自己！
她現在說不認識這貨，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