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一天正式拍攝就出奇得順利。
張權卻並沒有就此認為,聞熙已經可以出師了。
聞熙每天的晨功還在繼續,張權給她安排的每日通告單也是循序漸進,從來不會將難度高的拍攝任務累計放在同一天。
反而是有意識地讓聞熙能順著劇情發展拍攝——這一點在很多劇組簡直是異想天開。
尤其是電視劇劇組。
不管是為了省經費還是為了省人工,大部分劇組經常是一個場景的戲全部拍完,再換場景,繼續拍攝這個場景下的劇情。
觀眾看到的男女主生死訣別哭到咯血的場景,很有可能演員們上一場戲就是在這個場景下拍濃情蜜意甜到發齁的戲。
這種影視劇拍攝的方式就要求專業演員入戲快,出戏也要快。
這同樣也是很多演員被觀眾覺得演技模式化的原因之一——把每一種情緒都模組化,需要用到直接呼叫出來就可以。
這是經驗,也的確有偷懶的成分,但畢竟不是人人都是天賦型演員。
一般的演員將情緒分成悲傷,喜悅,絕望等單一粗淺的種類。甭管是什麼身份什麼情景,只要劇本寫這一幕要哭,他就套用一個表情一個模式,掉眼淚就好了。
稍微好一點的演員就會將這些單一情緒拆分,哭可以是哀莫大於心死的哭,也可以是喜極而泣的的哭,還可以是情緒崩潰絕望到極致的哭。
隨著演員經驗豐富,這種分類也可以越來越細化。
細化到最後,哪怕一樣是模式化,也和最開始那種演員有著天和地的差別。
聞熙暫時還做不到後者,但也不想做前者,那就只能把自己完全代入角色,不去演言嘉茵,而是去成為言嘉茵。
張權這麼安排,就能讓聞熙的情緒保持在一條線上,確保她表演連貫不會斷層。
連汪榆林都對著聞熙感嘆:“拍攝第一部戲就碰到這樣的導演,是你的運氣,要好好珍惜這三十幾天。”
聞熙對此深以為然。
具體表現在,她開始藉著張權每天給她安排的戲份不多的便利,輾轉於各種工種之間。
這種時候,她之前和大家搞好關係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
也可能是她年紀小,走到哪裡也不忘哥哥姐姐掛在嘴邊。
只要她不影響大家的正常工作,她說要試試扛收音麥,試試舉打光板,試試操控某個機器 ,基本上都不會被拒絕。
於是,片場就陸續出現了諸如女一號給配角演戲扛麥,邊上一個工作人員就地坐著指點這樣的稀奇場面。
“燈爺,不是說誰敢碰你的燈,你就一口唾沫星子噴死他嗎?”
劇組有人調侃道。
燈爺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平時脾氣暴躁得很,但在光影上卻有獨到的見解。
張權想要什麼燈光,哪怕只是給一個外人看來虛無縹緲的形容詞,他都能一點點給除錯出來。
可想而知,這種燈光佈置有多複雜。
往常誰要是敢碰他的燈一下,他都得罵得讓整個劇組的人都聽到不可。
現在呢。
聞熙蹲在了本該是燈光助理的位置上,手上拿著一個反光板,正按照燈爺的要求一點點調整高低位置。
這要是放在別的劇組,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畢竟誰家女一號不是前撲後擁好幾號人伺候著。
哪像聞熙一樣,都拍攝到三分之一了,還是獨來獨往,聽說連公司都沒有。
燈爺對著說話的人擺擺手:“去去去,要你們多事,這可是小嘉茵,那是你們這些毛手毛腳的猴子能比的?”
扭頭對著聞熙就是輕聲細語。
“這個角度只需要兩張反光板就能讓演員的臉出現豐盈感,還一點不假白突兀。”
“切忌像現在很多電視劇一樣偷懶,直接拿大燈對著演員照,這樣白是白了,也亮,但演員五官稜角鼻子線條都沒了。”
燈爺說起自己的專業時,頭頭是道全身經驗之談,說起現在很多同行的錯誤偷懶操作,更是嗤之以鼻。
他不光是嘴上指點,還讓聞熙親自試試看。
於是,下一場戲,容斯珩換好衣服剛站到正確的位置上,一抬頭,就看到了自己側前方三十度左右,不過幾步遠的距離,原本應該是燈光師小助理的位置,正蹲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稀奇的是,他竟然一點都沒有驚訝的感覺。
反而有一種“果然是她”的意料之中。
聞熙對著容斯珩嘿嘿一笑,很敬業地把反光板拿好了。
一場戲拍完,燈爺拍拍聞熙的肩膀:“有感覺了吧?”
聞熙手有點酸,眼睛卻很亮,重重點頭。
【我多學一點,以後萬一碰到騷擾我的,我直接一巴掌甩上去,老孃不幹了,我去扛大燈!帥不帥?】
聞熙揉了揉痠痛的手臂,有些興奮地和系統說道。
系統傻呵呵也跟著高興:【宿主好帥!】
一宿主一系統心大地討論未來去扛大燈,成為業內知名女燈爺的盛況。
半點不把片場裡一部分人影影綽綽的閒言碎語放在心上。
這同樣也是前世十幾年職業生涯給她的經驗——技多不壓身,保不準未來什麼致命時刻就派上了關鍵作用。
況且,這些在一部分演員看來有些髒亂差的工作,在聞熙看來,其實都很有趣。
前世她循規蹈矩幾十年,也沒落到什麼好結果。
這輩子,她就要把自己感興趣的都嘗試了。
什麼體面什麼上不上得了檯面,都別來PUA她!
容斯珩聞言卻忍不住愣了愣。
良久,他想了想,還是撥通了一個電話。
晚上,聞熙洗了澡美美敷上面膜在房間拉伸,順便練明天的臺詞。
剛練沒兩句,門被敲響。
這麼快?!
聞熙興沖沖就去開門。
門一開。
“我去!”
她整個人下意識後仰,連臉上的面膜都因為她過於誇張的表情而移了位。
還因為踩中了酒店一次性的過長的拖鞋,整個身體跟著一歪。
眼看就要摔著。
電光火石之間。
“唔!”
“小心!”
就跟那次驚馬一樣,容斯珩又一次精準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行動間,有淡淡的木質調香味在聞熙鼻間拂過。
很好聞。
聞熙下意識鼻翼微微翕動。
嗯……是烏木的味道,可能還有點天竺葵和皮革?
容斯珩一確定她站穩了,就飛快鬆開了她的手腕,還轉過了身。
“你先進去披一件外套。”
他的聲音沉沉。
瞬間讓聞熙回過神來。
她猛地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寬大T恤。
這是她的睡衣,剛洗漱完,連頭髮都還是半乾狀態,裡面當然是真空狀態!
要不是她頭髮長長了,此時剛好分列在兩邊垂下來,她就……
更別說,她的下半身也只穿了一件小內褲。
一雙大白腿在酒店昏黃的燈光下,泛著瑩瑩光澤。
她臉一下漲紅,手下意識抱在胸前,連腳趾尖都忍不住摳地:“你、你等一下。”
話沒說完,人飛快閃到門後。
容斯珩背對著酒店房門,眼睛看不見,耳朵就更加敏銳。
身後傳來門被帶上的輕微聲響,不多久,房間裡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間或伴隨著聞熙氣聲的一聲聲驚呼。
容斯珩幾乎能想象出她懊惱的模樣。
他垂眸看著腳下酒店的地毯,毛茸茸的,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