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了...我終於再次聽到你的聲音,見到你的樣子了。”大司命面色黯然,沉沉說道。
短暫的沉默,楊萱精緻的五官仍然沒有任何波動,冰冷的道:“十八年很長,足以讓一個天真燦爛的少年成長成一個嗜血的殺戮機器,不是嗎?”
大司命身體一怔,目光有些呆滯,喃喃的道:“你和她當年不也是天真爛漫,所以才會被人亂了心智,才落得如此...”
“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楊萱打斷了他的話,柔美動人的臉蛋上卻有著令人心悸的威勢,“帶著你的人走,這個棺人我保了。”說罷,他秀指一揮,對著後方靜靜躺在地上的林楊。
大司命的面容依舊黯然無神,面無表情的沉默著,過了許久,才慢慢的,帶著些憐惜道:“師傅...你重現世間的訊息一旦讓魔君們知道,你知道意味著什麼。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他話音剛落,幾乎沒有任何的遲疑,原本無神的雙瞳瞬間變得鋒利而冰冷,體內戾氣更如平地炸雷一般暴起,同時手上不知何時多了兩把一長一短的血色劍刃。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伴隨著兩道幾乎斬裂時空的斬痕的出現,四周的四個天罰隨從陸續跪倒在地,幾乎是在沒有任何的反應的情況下,便已被大司命的兩道劍芒斬殺。
楊萱佇立在原地,沒有任何的反應,縱然這個與他近在咫尺的男人在瞬間殺氣暴漲,劍刃出鞘,她卻沒有做任何的防禦,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的屠刀向周圍揮去。
“現在沒有其他人知道你了。”大司命顫抖著喘息著,縱使他以往殺伐果決,但真正當他的屠刀揮向自己的侍從時,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其實,你沒必要這樣的。”楊萱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惋惜,“這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我知道,在我決定為了他出手時,我就再也沒有可能像過去這十八年來那般,繼續做一個平淡知足的小姨。早一點,晚一點,總要再次面對終究要來的疾風暴雨。”
“師傅...”
“你走吧...十八年前我沒來得及跟你說的話,今天說給你:我們的緣分止於此時此地,再見面時,你我都無需留情。”
大司命的身體輕輕顫抖著,雙眸中閃耀著難以察覺的晶瑩。他就那般無聲的矗立著,兩手無力的垂落著,彷彿也在跟他心中的那個天真少年做著最後的告別。
終於,過了很久,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長嘆的一聲,嘶啞的低聲道:“師傅...我走了,你...保重。”
隨即,身子便逐漸化模糊,再次成為一道如同可以吞噬所有光線的深淵黑洞一般的影子,緩緩的向身後的無盡黑暗退了進去...
楊萱目送著他離開,呆呆的站了許久,直到四周再次傳來零零散散的蟲鳴聲。
她緩緩的走向地上躺著的少年,俯下身子,輕輕的將她攬入懷中。
“吧嗒。”
一顆晶瑩的淚花落到少年臉上,如水晶般碎裂成數十道晶瑩的細微光澤。
又是一聲輕嘆,帶著無盡的遺憾與悲哀。
“楊子...陪你在人間做了十八年凡人,給你做了十八年小姨,今天,終於到了告別的時刻了...”
“這十八年間,我曾無數次的想,我們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讓我看著你像普通人一樣,娶妻生子,生老病死,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那樣我也能安心的去九幽黃泉面對姐姐了。”
“呵,可是啊,有些東西真的是命中註定...當那兩個棺人第一次來我們家找你的時候,我知道,我們的平凡生活徹底到頭了。”
“我一度幻想著你能在棺人這條路上走的不順利,做一個可有可無的邊緣人物,或許我還有機會去做些什麼。呵,可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你是林業和楊瑩的兒子,古往今來最有天賦的身體,怎麼可能會被埋沒。”
“我也寄希望於你體內的木象命魂玉,希望它能不斷的吸收你的靈氣,讓你很難形成規模可觀的氣蘊,或許能減緩你的修煉程序。”
“可是啊,你怎麼就能陰差陽錯的又吸收了那麼多的天罰戾氣,那顆被你父親煉成的曼陀木象命魂玉竟然就這般被啟用了...呵呵,可笑,機關算盡卻總不敵天意難違。當你帶著身上那顆被啟用的木魂玉站在我身邊時,我幾乎要昏厥過去,我卻不知道那到底是驚喜還是驚嚇。我艱難的接受了這個現實,可也在那一刻,我知道一切再也回不去了,這就是你的宿命。”
“那晚走在青城市的街道上,我突然感受到了十八年前熟悉的天罰戾氣,我知道是他。我期待著身邊的你不要察覺到,呵呵,可是那可惡的木魂玉啊,它還是讓你也同樣感知到了。”
“從那一刻起,我就沒有機會再去做你普普通通的小姨了,我只能再次做回曾經的天罰少司命...呵呵,小傻蛋,你以為我乖乖的回家了,其實我也暗中跟了上去,你跟著他,我跟著你...”
“在暗中我看到你出手如雷霆,聽到了你斬殺哥斯拉,威風凜凜,頂天立地,像個十足的大英雄,我的心裡雖然不捨嗎,但別提有多高興了,你再也不是那個咿呀學語,顫巍學步的小孩子了...你長大了,終不似當年模樣...”
“你顯然不是他的對手,實力的天差地別不是勇氣能夠彌補的,他輕易的就將你打翻在地,我那時幾乎就要出手了,可是突然一個神秘人從黑暗中出現了,他那強大到讓我都有些心慌的氣息...我知道,那是一位天罰魔君的實力,出乎意料的是,這個神秘人竟然是來救你的...我不知道你跟他有什麼交集,或者他到底是有什麼圖謀,但是他真真切切的逼退了所有人,救了你。”
“後來,你的棺人隊友來了,沒有什麼危險了,我終於可以安心的回家,等著你回來。”
“可是啊,老天爺真的不想再給我們哪怕一天安寧了,第二天上午,當你從臥室走出來的時候,我在你身上捕捉到了蠱蝶的微弱氣息...那是我看著他用戾氣養大的幻獸,沒有人比我更熟悉了。我也太瞭解他了,一位魔君出面救你,這種不合邏輯又令人遐想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那麼輕易的放過,況且天罰魔君向來貌合神離,關係微妙又複雜,他那麼聰明,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把柄,所以他竟在你身上偷偷種下了蠱蝶...這次真的沒有任何迴旋餘地了,若是讓他打散你體內所有的靈氣,那你體內的那顆木象命魂玉就再也沒有辦法隱瞞了,那對你來說,是真正的萬劫不復,因為從此你面對的就是天罰魔君和棺人人皇了。”
夜深邃而沉悶,細微的露珠滴落在這個傷心的女人臉上,和著潸然而下的晶瑩,又滑落到少年英俊的臉龐上。
這不是淚,這是十八年來朝夕相處的回憶,這是不甘又不捨的遺憾,更是從此天各一方的永別。
女人就抱著懷中的少年,靜靜的端詳著他一遍又一遍,因為當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他的世界裡沒有她了。
“從我出手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只能接受這樣的結局了。很快,魔君和整個天罰就會知道我還活著的訊息,那時,才是真正的恐怖如斯。”
“而且,對你來說,一個冉冉升起的棺人後輩翹楚,身邊最親近的人竟然是曾經的天罰少司命,一個曾經手上沾著無數棺人鮮血的天罰邪魔...你又該怎麼面對我,亦或者其他的棺人對我出手時,你又該作何抉擇...”
“我只能離開你...這是我對你最後的保護...小姨...走了,你不要怪小姨...帶你躲了十八年,我已經用盡了最大的努力。”
“我會努力的活著,你更要堅強的活下去。”
“也許,未來的某一天,當我再次出現在你面前的時候,我希望你可以笑著對我說,小姨,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