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依依相看好了一戶人家,是光祿寺卿鄭大人的幼子鄭源,長相周正,面容清秀,還中了今年的進士,目前是翰林院的庶吉士,待三年後就可以正式為官。
楚夫人帶著楚依依,約鄭夫人去寺廟拜佛。名為拜佛,實為相看。
楚依依偷偷看了幾眼對方,臉上紅彤彤一片,鄭源也害羞滿頭。
兩邊的母親一看這樣子,就知道這門親事成了。
兩家都很滿意,又是長公主牽線,沒多久便定下了親事,待楚依依及笄後就成婚。
解決了一件大事,楚夫人臉上的笑意都多了起來。
女兒與她越發親近,她又忙著給女兒準備嫁妝,教女兒繡嫁衣。
可能是感受到了楚夫人的冷漠,又或許愧疚,楚州總是在母女歡樂時湊過來。
“夫人,若是她們生下了男孩,就將孩子抱到你這養吧,也算圓了你的心願。”
楚依依聽到這話有些緊張,她不安觀察著母親,生怕母親為了男孩再次拋棄她。
安愉笑了笑,苦澀的味道從嘴裡盪開,綿延到心頭。
這麼多年她還真是愛錯了人,他從未想過自己為何如此執著想要一個兒子?
因為她以為,兒子能夠拴住丈夫的心,能讓他留在家中不去沾花惹草,能夠成就一個幸福美滿的家。
過去這些年,她親手將自己困在美化的幻想中,不遺餘力傷害自己,傷害他人。一朝看透,楚州也不過如此。
“不必了,妾身命中無子,有依依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兒已經很滿足了。
兩位妹妹懷孕艱難,母子分離的痛苦,妾身不想讓她們承受。”
楚州不解,“為何?”
安愉沒搭話,讓依依先回房繡嫁衣。
楚依依擔憂,但母親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沒了孩子在場,楚州也不藏著掖著,將這些日子的不滿一一倒出:
“夫人,我不明白,為何這些日子你如此抗拒為夫。
將為夫推給妾室照顧,拒絕與為夫一同出遊,甚至如今給你圓心願的提議,你也拒絕,你到底要我如何?”
楚州是武將,吵起架來震天響。
安愉無奈笑了笑,最後長嘆一口氣,“夫君,我後悔了。”
“什麼?”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楚州愣在那裡。
安愉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眼中卻似乎有淚光,“當年我執意要嫁給夫君,母親與大哥曾勸過我。他們說夫君多情卻不專情,不是所託之人。
那是我懷著滿心歡喜,堅定地說,我會讓夫君一輩子鍾愛我一人。嫁給夫君我不會後悔。
可是事實證明,我不能,我也後悔了。”
楚州被這一番話打擊到心慌,卻反過來指責安愉快,“誰家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自古以來就是如此,你不應該善妒。”
“甚至我執著於生子,是因為我逼迫自己,將你的沾花惹草歸咎於我沒有嫡子。若是我有,你便不會如此。
可是後來,我想明白了,你不會變,我也不會有兒子。大家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吧。”
安愉說要,抹掉眼淚,不等楚州反應,去了依依的閨房。
楚州癱坐在椅子上,消化著安愉的一番話。呵,她竟然後悔嫁給自己了,她竟然……不愛自己了。
彷彿內心有什麼東西正在抽離,他想要抓住,卻再也抓不住了。
楚依依回房根本沒有心思繡嫁衣,她不安啃著指甲,眼神遊離。
安愉知曉她的不安,特地前來安慰。
見母親來了,她慌忙掩飾,“母親,您怎麼來了?父親呢?”
安愉:“別管他,坐下吧。”
“母親沒有答應,這輩子母親只要依依一個女兒。”
錯過的要彌補,誤會要及時解開。這是安愉醒悟後最先明白的。
她與女兒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親密與信任,可不能被楚州破壞掉。
“母親……”楚依依淚眼朦朧,依偎在母親身邊。
安愉摟住女兒,親了親她的頭髮。“依依,日後若是你父親靠得住,那就討好些。若是靠不住也沒關係,你身後還有安國公府和長公主府,舅舅與舅母都會為你做主的。”
楚依依點了點頭,“母親也會為依依做主的。”
“對!”
母女相視一笑,歲月靜好。
得不到的才是珍貴的,這句話在楚州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他也不去小妾那裡了,每日在安愉身邊獻殷勤,可是安愉對他愛搭不理,但為了女兒的未來,偶爾給他一些甜頭。
那段日子,應該是楚依依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她成了一個父母疼愛的小姑娘,還有未婚夫常常記掛她,給她送些新奇的小玩意兒解悶。
可是幸福如同泡沫一般脆弱,輕輕一戳,就破滅了。
一場風寒,安愉纏綿病榻,請了大夫也遲遲未好。
楚州特意請了御醫診治,御醫搖了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楚夫人早些年喝藥傷了身子,體質弱,又常年積鬱在心,肝氣滯鬱。這場風寒來勢洶洶,若是挺過這個冬天就有一線希望。
一字一句如同巴掌一樣扇在楚州臉上,他惶恐害怕,他不願失去安愉。
楚家、安國公府與長公主府蒐羅了一冬天的藥材與良醫,最終還是沒能留下安愉。
逝世那天,安愉的房間站滿了人。楚依依紅腫著眼睛,跪在母親床頭。
安愉似乎有了些精神,病痛消失了一般。她坐了起來,不捨摸了摸女兒的臉,歉意道:“依依對不起,母親看不到你及笄,也看不到你成婚了。還得害你守孝三年,耽誤你的親事。”
楚依依泣不成聲,拼命搖頭,“母親,您別說了。您好好喝藥,就能好的。”
她看著周圍的親人,都來了。
“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響起,她別過頭去。
待停下來,她拉著母親的手道:“母親,是女兒不孝,讓您白髮人送黑髮人。
只是女兒不放心依依,麻煩您在女兒過世後帶回去教導幾年。
也拜託兄嫂多多照料。”
老夫人心痛,她只有這一個女兒啊,卻要走在她的前頭,怎麼不傷心呢?
她點了點頭。
最後,她望著楚州笑了笑,伸手握住了他,明顯眼神有些渙散了。
“夫君……,懇請你……照顧……照顧好我們唯一……的女兒,一輩子……一輩子護她……周全……”
楚州用力捏緊她的手,戰場上呼風喚雨的將軍此刻哭得像小孩一樣,“夫人,我答應,我都答應,你可不可以不要離開我們……”
得了承諾,安愉放心閉上了眼睛,手無力垂了下去。
“母親!”
“夫人!”
“愉兒!”
此起彼伏的哭喊聲在屋中響起,整個楚府籠罩在悲傷的烏雲中。
屋外狂風大作,雷聲滾滾,大雨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