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松鶴,你在家嗎?”
夏驚蟄敲完門後,站在小屋門前對著屋內喊了幾句。
很快,屋裡就走出了一個身形修長如懸崖松木般挺拔的青年。
紀松鶴開啟門讓來人進到院裡面。
“這個,我娘讓我給你送過來的”夏驚蟄指了指籃子內用布蓋著的午飯。
“替我多謝顧大娘”
紀松鶴往前走近了點使得更靠近來人的肩膀,隨後接過他手上的籃子。
夏驚蟄卻突然彎腰俯身靠近紀松鶴的肩膀,細細地聳動一下鼻子,一股清香幽深地味道瞬間就盈滿了他的鼻腔。
“黃花梨,今天居然是黃花梨啊”
紀松鶴家世代都是木匠,他當然也不例外,因為是木匠所以平日裡就會接觸各種各樣的木料,身上自會留少些許味道,偶爾也會有其他木頭的味道,但多數情況下都是柏木的味道。柏山村盛產柏木,自村人找他制傢俱或者其他什麼也都是用的柏木多,只有個別個有錢的僱主會用別的木材。
夏驚蟄小的時候曾聞到過一兩次,初聞時他並不喜歡這股辛辣濃郁的味道。那會紀樘爺爺也就是紀松鶴的爺爺接了一個黃花梨的單子——做一張案几。那天他也如現在這般來找紀松鶴,黃花梨新切面時的味道並不算好聞,辛辣且刺鼻,他雙手捂著鼻子站在門外不願進屋來。
紀樘便笑他傻,和他說:“孩子這可是四大名木之首啊,很珍貴的,雖然初聞是很濃郁刺鼻,但久則微香,是為降香味,等爺爺把這案几完成了,你再來看,到時爺爺相信你會喜歡上這股味道的。”
過幾日再來時,這味道果真不再如初時刺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清香,輕輕一嗅,比夏驚蟄聞過的陽光泥土與青草的味道、山間的晨溪味還要好聞,流暢細膩的紋理清晰美觀,觀感極好,夏驚蟄忍不住偷偷靠近摸了把。
像是有點聞不夠,夏驚蟄又往紀松鶴的脖頸那邊移了移,很用力的深深地一吸,一邊嗅著一邊微微仰起頭來。
紀松鶴感受得到身旁之人散發出的熱量,此時兩人都站在院子內,頭上的太陽像是不要錢一樣揮灑著自己的熱量,明明是炎熱的天氣,紀松鶴此時卻覺得自己在打著寒顫,靠近夏驚蟄鼻翼的那片面板激起了雞皮疙瘩,整個肩膀都在發軟,他努力地穩住自己的內心,想要讓自己堅持住,不要徹底軟過去才好。
“好聞,但我還是最喜歡柏香味”
柏木香裡混雜幾絲荷爾蒙的味道,最為魅惑誘人。
他抬起頭來仰視著紀松鶴的眼睛,嘴角扯開露出白齒,烏黑的眼睛像是浸滿了星星般閃閃發亮,一臉魘足對紀松鶴說道。
“嗯,昨日接的單子。”
“你不舒服嗎?臉色有點發紅啊”說著,夏驚蟄微微踮起腳尖往上挺高身子,一手撫上紀松鶴的額頭,一手摸著自個兒的額頭。
“有點發燙,生病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又把剛放在紀松鶴額上的手收回,轉而換上剛摸著自己額頭的手,低頭小聲嘟囔著。
“難道是著涼了,不可能啊,這大熱天的”
雙掌交換,夏驚蟄額上的涼意透過掌間傳到紀松鶴燥熱的頭上,冰冰涼涼的寒意陣陣襲來,使得紀松鶴的身軀微不可察的顫慄了一下,但很快就穩住了。他不受控制地緩緩低頭,往夏驚蟄的掌間壓下去。
觸碰,想要更多的觸碰。
感覺到紀松鶴的動作,夏驚蟄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停下嘟囔,立馬把手移了下來。
涼意在逐漸消失,紀松鶴加大往前移動的篇幅,卻還是不及夏驚蟄的動作快些,一下子失了支撐,紀松鶴有點站不住,往前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好在夏驚蟄扶住了他。
“你看,是不是燒糊塗?都站不穩了”
夏驚蟄把紀松鶴扶正,笑盈盈的說道。
“多謝”
“這個,送你”
終於站穩後,紀松鶴在袖口裡搜刮了一頓,掏出一個物件遞給夏驚蟄。
一根紅繩串著一個黃澄澄的掛墜,靜靜地躺在紀松鶴的掌間。
微風拂過,夏驚蟄的額髮隨著懸在半空中的掛繩一同輕輕搖擺,露出額角一處不深不淺的疤痕。
“兔子,還是黃花梨做的”
夏驚蟄看著那個紅繩串著的黃花梨兔子驚呼,伸手想直接拿過來,還沒觸到紀松鶴的指尖就停住了動作。
“這個木?”
雖說紀松鶴是接了個黃花梨的單子,這個兔子有可能是用餘料做的,但這又不是漫山遍野的柏木,剩下的餘料隨便怎麼用。這黃花梨可貴著呢,主人家都是要收回的,不要因著他而讓紀松鶴受罵就不好了。
“沒關係,剩的不多,就只夠雕一個兔子的料,僱主說留我用好了。”
“我幫你帶上”
話音一落,紀松鶴就繞過夏驚蟄來到他的身後。
夏驚蟄也很配合,定定地站著不動,方便紀松鶴動作。
待紀松鶴幫他戴好之後,夏驚蟄立馬用手攥著那隻黃花梨掛墜移到跟前,低頭心滿意足的看著手裡那隻明顯被用心細細雕刻過的兔子。兔子上的紋理光滑宛轉,手感滑而不澀,光感透亮圈圈外延,放到鼻尖處淡淡的幽香靈動活潑,淡雅舒適。
因著低頭,頭髮也成髻作著,沒了遮擋,修長纖細的脖子暴露在刺眼的陽光下,麥麥的膚色彰顯著健康。
“多謝了,我很喜歡”
嗓音裡透著滿滿喜悅感。
“你喜歡就好,你們家幫了我許多,我就送你一個小物件而已”
身後之人的喉間緩緩滾動,繼而輕輕開口,嗓音與之前相比略為沙啞低沉了些許。
“只是因為我們家幫了你很多嗎?就沒有別的了?”
聽到紀松鶴的話,夏驚蟄忽然有點生氣,他猛然轉身,眼角因慍怒而上揚著。
雖沒了遮擋,但紀松鶴盯的卻不是上面那節顯而易見的脖頸,而是夏驚蟄低頭往前與衣領隔開而露出的,下面那一點白皙骨感的肩背。
此時此刻,紀松鶴覺得自己好像發起熱來了,他想起了剛剛掌間的涼意,漆黑的眸底劃過絲絲深沉的慾望。但夏驚蟄的肩背裡面應該比自己此時的額間還要溫熱吧,正胡亂想著,原本系好繩索垂在身側的手不安分地動了動,手腕抬起欲行不軌之事。
夏驚蟄轉過來的時候,紀松鶴的手沒到他的脖頸,碰到他的肩膀。
“就沒別的了嗎?”
夏驚蟄晃過來後又出聲問了一句,見比他高一頭的人一直沒說話,於是順著紀松鶴的視線尋了過去,發現他的視線正聚在他自己的手上,怔怔地看著,眼裡空空的,好像有點失望。
“你說什麼?”
紀松鶴回過神來,對上夏驚蟄因慍怒而眼角發紅的眼睛,懷著不讓他人尷尬的真誠眼神認真詢問道,靠著夏驚蟄肩的手卻沒有挪下來。
有熱意,不知是透過衣袖傳出來的,還是被太陽曬的。
敢情你壓根沒在聽,你的手他孃的就這麼好看?夏驚蟄在心裡默默地想著,但他沒有說出口。
“我說,看你的手去吧”
夏驚蟄努力踮起腳尖,想與紀松鶴平視,但仍是不及紀松鶴高,索性也不管直接仰起頭來,露出十分禮貌的笑容與紀松鶴說道,說完瞟了瞟紀松鶴那仍懸在空中的手。
明明是禮貌的笑,但紀松鶴明顯聽出了夏驚蟄聲音裡的陰陽怪氣。他沒聽到夏驚蟄剛剛的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觸發了夏驚蟄脾氣暴躁的開關。
“你去哪?不吃午飯了?”看著夏驚蟄漸漸遠去的身影,紀松鶴連忙走出院子出聲挽留。
他還沒開啟籃子,不知道今日的籃子裡只有一人的飯。
“吃你的手去吧,還吃什麼飯”夏驚蟄頭也不回的往前走著,聽到紀松鶴在身後的喊叫,也不知道對著哪個方向喊了這麼幾句,就動身跑了起來。
夏驚蟄三步作一步大跑起來,手腳不協調都順拐了,跑太急沒注意不知絆著個什麼往前踉蹌了好幾步,腰身直往前墜,站在身後看著他的紀松鶴忍不住失笑,本以為夏驚蟄肯定會摔倒的,但他卻一個大彎身堪堪地穩住了才沒摔個狗吃屎狀。
“你悠著點哈哈哈哈”
目睹了一切的紀松鶴放聲大笑,還不忘細心出言囑託一下夏驚蟄。
“他孃的要你管,看你的手就好了咯,看我幹嘛”
“以後餓死你算了,看我還給你送飯不”
夏驚蟄覺得這笑聲真刺耳啊,氣不過回了紀松鶴一句就跑了,跑了幾步之後好像還是氣不過,又轉身往後回跑了幾步,大嚷著後面一句,說罷就徹底遠離紀松鶴的視線。
夏驚蟄走後,紀松鶴從另一隻手的袖子裡掏出另一個掛墜。
這個掛墜的繩子與剛送給夏驚蟄的是同一根,只是一根繩子被割做了兩份用。他看著這個與那個兔子出自同一塊黃花梨餘料的白鶴,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幾分,手上加重力度把白鶴緊緊的攥住後就轉身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