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先前安瓏還小,她的注意力一直在家務事和安瓏身上,再加上安玉波對阿憐不重視,她也就給阿憐差不多的暖飽之後就放置一邊。
那個默默無聞跟在母親身後的小阿憐在無人問津的小角落自己長大成人。
江逍和阿憐在來之前就已經買好了菜,還有一袋村長夫妻給的草莓。
所以王鳳也不用出去買菜,曬完了衣服就進了廚房,不讓江逍和阿憐幫忙,瘦小的身影在廚房裡忙碌,一如往昔,只是背上沒有了正在酣睡的小安瓏,阿憐也早已長大,再也不是那個只到王鳳腰部的不會哭也不會笑的小娃娃。
但阿憐敏感的感覺到王鳳背對著他們的那個身影是輕快的。
江逍和安瓏此時坐在小板凳玩著塑膠小兵和綠皮青蛙,安瓏好似很喜歡江逍這個姐夫,眉眼彎彎,忽閃忽閃的眼裡都是笑意。
阿憐視線略過他們看向一旁的地上,驀然開口:“之前你不是問我手上的疤怎麼來的嗎,我說是摔的。”
江逍抬起頭看向阿憐,點點頭,順著阿憐的目光看向靠近廚房的一塊地上。
阿憐示意:“在那摔的。”
江逍重新將目光轉向阿憐,他想再聽聽細節。
阿憐接收到了江逍的意思,回想了一番,思索著說:“好像是拿瓷碗去接綠豆湯的時候,摔倒了,碗在手裡碎了,手就被割了一道。”
那是家裡唯一一份瓷碗,除了摔掉的小飯碗外還有兩隻盤子和一隻大碗,上面有水青色的瓷紋,是阿憐很喜歡的碗。
那次是她為數不多的看到王鳳眼裡掩飾不住的對自己的擔憂的時刻,那時候手心的傷口好像一點痛感都沒有,甚至在大夫包紮和後期傷口癒合過程中,她都沒有感覺到一絲疼痛。
之後阿憐再沒有用瓷碗接過綠豆湯,但還是很喜歡喝綠豆湯。
王鳳煮的綠豆湯和別人煮的以及外面賣的味道都不一樣,阿憐也說不上有什麼不同,但就是能喝出差別。
王鳳將煮好的綠豆湯呈了出來,江逍走上前,“我來吧,娘。”
手裡的碗被接過,王鳳弱弱的跟了一句,“小心燙。”
侷促地搓搓乾燥粗糙的手掌,不敢看身型高大的江逍,好似想起了什麼,突然轉身,“我忘了拿小碗。”
阿憐想去幫忙拿小碗,被江逍攔下,“你坐著。”
江逍眼裡閃著不容拒絕的神色,不知道他是想在丈母孃面前表現還是怕阿憐手裡再被劃出一道傷口。
甚至連舀湯都不讓阿憐動手,“我來舀。”
阿憐無奈的點點頭,把筷子和勺子分了出來。
綠豆湯看著普普通通,聞起來也是大家都熟悉的味道,普通的綠豆和老冰糖混合的氣味,清新微甜。
江逍喝了一口後抬頭看向阿憐,神情隱晦,好似糾結。
阿憐也在看著他,眼裡帶笑,“是不是不一樣。”
江逍點點頭,回味了一下,“說不上來。”
“是吧。”阿憐為找到了同類人感到開心,順手給江逍夾菜,桌上的炒花菜也是王鳳的拿手菜,同樣的說不上來有什麼不同,但就是能吃的更多。
“哇!雞翅。”安瓏發出一聲輕微的驚呼,瘦小的臉上是一種小心翼翼的驚喜,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碰過葷菜了。
阿憐看在眼裡,伸手給安瓏夾了一個放在碗裡。
“謝謝姐姐。”
阿憐垂眸看著那碗雞翅,淡淡開口:“多吃點,明天還有。”
“真的嗎。”安瓏連開心喜悅都是小心翼翼的,好像喜歡吃雞翅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江逍也給安瓏夾了一個,對著他點點頭,“對。”
他們帶來的菜夠安家吃三天,如果王鳳自己不吃只給安瓏做的話,大概能吃五天。
安玉波沒有回來吃飯,王鳳和安瓏臉上都沒有意外之色,好像已經習慣了,母子倆都安靜的低頭吃飯,動作都是慢慢的,只有在江逍和阿憐互動的時候,他們才有些反應。
經過了一上午的相處,安瓏沒有那麼靦腆了,小臉上綻放出笑容,天真爛漫,小孩子也是知道美醜的,他喜歡看著自己的姐姐和姐夫,看著他們心情就會好,也喜歡看著他們互動,心情也是美美的。
王鳳也抬眸看幾眼,臉上歲月的痕跡明顯,乾燥起皮,有些耷拉的眼裡好似有水光閃過,也許是為孩子的幸福而感到的開心感動和欣慰。
吃完飯後,江逍起身去洗碗,不讓王鳳動手,枯瘦的婦女侷促的坐在阿憐旁邊,有點手足無措,看看廚房看看屋外,好像在找些什麼,坐立不安的樣子。
王鳳轉頭看向阿憐,有些滄桑和渾濁的眼裡好似有什麼話語想要表達,但張開有些乾裂的嘴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她對自己的女兒鮮少關心和疼愛,如今她們母女倆連要說的話都沒有了,甚至坐在一起都很不自在。
阿憐先打破這個僵局,“爹呢?”
王鳳在見到江逍和阿憐後有些舒展的眉眼又變得皺了起來,語氣平靜,聽不出喜怒哀樂,“打牌。”
“一直這樣嗎?”阿憐也同樣平靜。母女兩人表現得好像打牌上癮的那個人不是自己的丈夫,不是自己的父親。
王鳳輕微的點著頭,又變回了原來的呆板木訥的樣子,眼裡沒有一絲色彩,寂如死灰。
安瓏察覺到母親和姐姐在聊的話題有些沉重,不安的抱著玩具站在一旁,他想跑進去找姐夫玩,但姐夫在洗碗,他不能去打擾。
廚房傳來水聲和碗筷碰撞的聲音,嘩啦滴答,廚房外狹小的空間內一片寂靜,但安家三人沒有感覺到一絲不適,連安瓏都重新坐在小板凳上自己跟自己玩,這種安靜好像已經刻入他們的骨髓中,融進他們的血液中。
江逍洗完碗,轉身走出廚房,沒有了洗碗的聲音,屋子裡更加安靜,王鳳看江逍出來了,連忙起身,要把椅子給他坐。
江逍擺手,自然的開口,“不用,娘,您坐。”隨即走到安瓏那邊,坐在小板凳上陪安瓏玩。
王鳳有些不自在,重新坐回椅子,說話也變得小聲,“哎,好。”
之後的十分鐘就只有安瓏和江逍小聲的交流聲。
過了一會,原本的平靜被人打破。
“哎王鳳,是不是你女兒回來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尖銳又響亮,是安家的一個鄰居,崔姨。
王鳳有些意外,站起身迎接她,“是啊,阿憐帶小江來......”
話還沒說話,就被心急的崔姨打斷,略過王鳳,往屋子裡走來,“喲,還帶了這麼多東西啊。”
邊走邊回頭對王鳳說:“嗐,其實我早就看見了你女兒回來了,大包小包的嘞,只不過我知道你們要聚聚的,所以我現在才來看看。”
這幾分鐘崔姨說的話比這一上午安家人在屋子裡說的話都要多,都要密。
王鳳想說些什麼,也插不上話。即使她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很久,但仍然不適應和人打交道,只能站在一旁扯開一抹僵硬的微笑。
崔姨有些臃腫的身影走了進來,遮住了屋外透進來的光,像皇帝微服私訪一樣看了一圈,包括廚房。
她好像對安家的所有東西都摸的很透,知道屋子裡多了些什麼,表情誇張,語氣上揚,“喲,還帶了油呀,這油不錯的嘞。”
摸完了油後,“米是不是也帶了,上午我看他們拿著的那個包裝袋很像......”說著還進了廚房檢視米桶,又去看了垃圾桶,見果然帶了米,也正是自己猜測的那個牌子,露出了彷佛自己料事如神的驕傲的笑容。
阿憐神情淡定的坐在椅子上看著崔姨走來走去,看來看去。江逍表面鎮定,但他沒見過這種情況,站起身走到阿憐身旁站定,安瓏也跑到王鳳的身邊,躲在王鳳身後,探出個腦袋。
崔姨邊剔牙邊忽視四人投向她的目光,把屋子裡裡外外看了一圈後,不徐不疾地在王鳳讓出來的椅子上坐下,視線投向江逍和阿憐身上,眼中帶著令人不舒服的打量。
“阿憐是越來越水靈靈哩,越來越好看了嘛。跟你娘年輕時候長得一模一樣,是吧王鳳。”說著還扭頭要王鳳的附和。
“看這大眼睛,小鼻子,跟你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嘛,”
眯成一條縫的眼睛順著王鳳向下,看向躲在王鳳身後的安瓏,崔姨話語轉跳的很快,說說阿憐,又轉身去找安瓏說話,
“安瓏也是,跟你姐姐越來越像啦,兩個都生的好,隨你娘,你們三個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安瓏直接把頭埋在王鳳的背處,頭都不探一下了。
崔姨卻揪著安瓏不放,“你這小子,我,崔姨,還不認識啊,每次見到我都不叫人,啞巴一樣,啊?你娘沒給你生嘴巴出來呀,嗐。”
王鳳什麼都沒說,就站在一旁悻悻的笑著。阿憐聽到這有些想笑,因為這套話術她從小聽到大,以前都是他們對阿憐這麼說的,現在輪到了安瓏。
屋子裡除了崔姨的聲音就是崔姨的呼吸聲,可能是脂肪太多堵住了呼吸道,崔姨每次呼吸就好像電吹風,呼呼的,加上她尖銳響亮的聲音,更加呱噪吵鬧。
崔姨不似善意的視線又停留在江逍身上,“江逍是吧。”
她也不需要別人回應,自己就可以往下說,拉長尾音,“獵戶啊,有錢,買了那麼多東西哩,我們都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