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這個坐在石桌椅旁邊，一副算命先生打扮的人，就是張道生。

他看向寧海和平海二人的眼神充滿了興趣。

張道生當然認得出她們兩個的身份，畢竟那一頭漂亮的灰色頭髮和亮橙色的眸子實在是太有辨識度了。

只可惜逸仙沒有和她們一起過來。

張道生看得出寧海和平海有些不認識自已了，所以打算繼續逗逗她們——這也是張道生穿成這樣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於是，張道生“嘩啦”一下子將摺扇捏攏，敲在自已的左手心裡，眯笑著衝著這不遠處的寧海和平海。咧嘴笑著吆喝說：

“二位居士，俗話說相逢即是緣，貧道見你們身上似乎有卦，要不要貧道幫你們算算啊？放心，不準不要錢哦~”

寧海立刻就退了一步，臉上的表情變得厭惡起來。

這種開場白實在是太老套了，在寧海活著的這麼長的時間裡，她和另外的姐妹們都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了。再加上她們以前同樣是人類，見色起意的無禮之徒她們同樣也見過不少，早就有了抗性。

裝成術士的騙子她們也見過不少，要是她們答應了的話，過去的下一個步驟，肯定就是說要看手相，然後光明正大的揩油。

寧海最討厭的就是這種為了女色無所不用其極的人了。

再加上心裡的那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寧海下意識就將張道生歸到了以前見過的某個想揩她油的小鬼的上。

當即寧海便牽起了平海的手，怒氣衝衝的想要拉著她離開。

不過平海不這麼想。

她沒有在乎張道生說出來的那頗為神棍的話，而是一直在盯著他的臉看。

張道生的這張臉的形狀實在是太眼熟了，但是她在這裡生活了這麼多年，鎮子上的每一個人都是她看著長大的，如果以前見過，她沒理由認不出才對。

除非——是在更早之前的事......

張道生那凌亂的髮型還有那一副小圓墨鏡擋住了他的一部分臉，平海不是太能辨認得出來。所以平海就一直盯著張道生的臉一個勁兒的瞅。

於是寧海拉著她想要離開的時候，平海就被寧海拽的打了一個趔趄。

寧海瞪了一眼平海，也沒有在乎平海的想法，硬拉著平海就要離開。

但接下來張道生的一句話，瞬間就讓她感覺到心臟驟停，身體也凝滯在原地。

且看張道生端起了放在一旁的騰著嫋嫋白霧的熱茶，手指摩挲著茶杯，不緊不慢的道了一句：

“居士，你確定要走嗎？你這一走，我倒是不要緊，但你們可就要再等上一個甲子了。”

張道生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原本生著悶氣打算帶著平海離開的寧海停在了原地。過了好幾秒鐘之後，她才緩緩轉過身來。

寧海眼睛瞪得老大，瞳孔也縮了不少。嘴巴什麼的倒是與剛才區別不大，但是僅憑眼神，還是能明顯的看到她的錯愕。

平海也是如此。

她們姊妹二人可從來都沒有和這裡的任何人說過她們的過往。但這個人偏偏正好說中了她們秘密的兩個關鍵詞：

【等】和【一甲子】。

震驚過後，寧海收回了剛才的厭惡與輕蔑，帶著平海慢慢靠近了張道生。平海則是拿出了自已的手機看起了萬年曆。

她算了算，從她們的提督離開直到現在，剛好過了一個甲子，也就是六十年。不多不少。

看著寧海和平海乖乖過來了，張道生也是嘿嘿一笑，露出了計劃得逞的表情。

此時，張道生的耳邊突然想起了一個溫柔而怯懦的電子音：

“指揮官，你這麼調戲你以前鎮守府上的姑娘，真的好嗎？”

這個聲音就是張道生港區的助手TB的聲音。

在離開東煌閣之前，張道生其實是計較了好久到底該帶誰一起來的，但是在看了今天的劇本之後，張道生最後還是選擇把TB帶在身上。

別問為什麼不帶別的姑娘，問就是會迎來【Bad End】。

【你不懂。TB，她們倆明顯就是沒有認出我到底是誰來，所以才會露出這副表情。看到她們這副模樣，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她們在認出我到底是誰之後，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啊~】

張道生在心裡默默回答。

而後，TB的頻道里響起了其她姑娘的聲音。

“這還真是【平海不平寧海平】啊...這身材差異也太大了，都能和希佩爾和歐根相比了......”

這個聲音是港區裡的寧海的。不過話還沒說完，TB那邊的麥克風突然就關了。張道生也沒有在意。

張道生的墨鏡其實是一個實時錄播的攝影裝置，那些姑娘都能透過這副墨鏡看到張道生面前發生的事情。

面前的寧海拉著平海坐在了張道生對面的椅子上。平海還在傻傻的盯著張道生的臉看著，想要回憶起自已以前在哪裡見過這個男人，而寧海則是毫不客氣的開口問了：

“那就算一卦吧，不過要是讓我們知道你是在把我們當猴耍，沒你好果子吃！”

寧海氣勢洶洶，衝著張道生威脅。不過由於本身身材嬌小，臉也十分稚嫩可愛，所以看著一點都不兇，反而像是在調情。

“當然不會。”

張道生右手手掌向上，微微勾了勾手指，一個茶壺和兩個茶杯憑空出現在這石桌上。茶壺在她們二人略顯迷濛的注視下突兀的漂浮起來。琥珀色的熱茶從壺嘴裡流出，傾倒入茶杯之中。待水位合適，茶杯便自動騰挪到了她們二人的身前。

看著不可思議，不過出於最基本的警惕，寧海和平海並未動手。

“二位居士，你們想算什麼？”

寧海看了一眼平海，向想要和她商量一下，結果看到平海正很努力的盯著張道生的臉，似乎是想要看出什麼端倪來。

寧海不指望平海了，於是自作主張，問張道生：“我們得先知道你的本事有多大才行。先算算我們的名字是什麼吧！”

張道生輕笑一聲：“二位居士姐姐叫做張寧、妹妹叫做張平......”

寧海的表情沒有變化，眼神裡略有些失望。

——這名字是她們在這個鎮子裡的化名，剛才小雨和這個牛鼻子見過，估計是她不小心說漏嘴了。

然而張道生故意頓了幾秒後，才繼續說：

“......哈！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東煌漁政隊三之二的寧海、平海？”

“唔~！”

正盯著張道生的臉出神的平海被這一聲呼喚嚇得打了個哆嗦。眼神匆匆躲閃了幾下，又重新看向了張道生的眼睛。

寧海的眼神微微一凝。

眼前這個男人最多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雖然這個鎮子裡以前不是沒有人認出過她們，但現如今認得她們真實身份的人早就死掉了。

【如果這人真的是算出來的......】

寧海的手指開始在石桌上輕輕敲打起來。

張道生笑盈盈的抿了一口茶，安靜地等著寧海的下文。

“那麼，就幫我算算我那離家出走的丈夫什麼時候回來吧？雖然我們也不指望你能算出來我們想要的結果就是了。”

寧海承認眼前這個小牛鼻子確實有點本事。

在這個新式艦娘氾濫的世界之中，還能明確知曉她們是艦娘，並準確說出陣營以及外號的人，的的確確是少數中的少數。

雖然不排除做了很多功課，或者是瞎蒙的可能，但也僅此而已了。

寧海不認為她們的提督會回來——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呵呵呵......你們的【提督】張道生，是吧？嗯~就讓我算算......唔！！！”

“碰！\/嘩啦！”

張道生話還沒說完，就聽到石桌發出悶響，以及茶杯被打翻的聲音。緊接著忽的感覺到自已的衣領被猛地拽住了。

在強大的拉力作用下，張道生戴在臉上的墨鏡都被拽的歪掉，差一點點就掉下去了。張道生略微驚慌了一下，凝神看向了自已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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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海的臉湊得很近，距離張道生的鼻尖大概只有五六公分。

和剛才相比，寧海此時的表情已經完全冷了下來，原本橘色的眸子，瞬間變得猩紅，就連身上都有肉眼可見的黑氣溢位。

寧海拽著張道生的衣領，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質問說：

“你·是·怎·麼·知·道·的？！！”

在一個毫不相干的外人嘴裡聽到那熟悉的刻入骨髓的稱呼和名字，如何寧海原本放鬆的精神瞬間再一次繃緊，陷入極端情緒之中了。於是失去了最基本判斷能力的她便做出這樣不理智的行動。

張道生有點怕了。

他怕寧海這麼多年的偽裝，被自已一下子刺激地徹底深海化了。要知道幾十年前她們還用自已的私心，惹出了好多爛攤子呢。要是這會兒謊言被戳破了，那就真的大事不妙了。

於是他的聲音也沒有了剛才的玩味和戲謔，磕磕巴巴的回答：

“冷靜寧海，冷靜。千萬要冷靜下來。我和你們解釋好嗎？”

張道生這麼一邊努力撫慰寧海的情緒，一邊用手指捻住快要滑落下來的墨鏡，想要把它重新戴好。結果他的手指剛剛捏住了墨鏡的鏡腿，下一秒他就感覺又有誰抓住了自已的這隻手，將墨鏡從他的手裡奪走後丟到了一邊。

墨鏡磕在地上彈了幾下，停了下來。鏡片外側剛好朝著張道生和雙海姊妹的方向，將他們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張道生還在疑惑，然後就感覺到了一雙不屬於寧海的手，用力的捧住了他的臉，還在不斷地揉捏著。

力氣很大，捏的張道生臉痛。

遠遠地看，張道生像是在被兩個女流氓非禮。

“平海，你幹什麼？！”

寧海心情不怎麼好。

且不說眼前這個牛鼻子是從哪裡知道這件事的，一旦他把她們的秘密說出去的話，那她們恐怕就要搬家了。明明她們好不容易才習慣了這裡的生活。

平海沒有說話，而是用力的用身體擠開了寧海，迫使她鬆開了張道生的衣領。

而後她像是不信邪似的，雙手捧著張道生的臉，又是摸骨，又是捏耳朵，甚至還把張道生的劉海掀起來看了看額頭。

平海突然“發了瘋”，寧海不知其然。不過作為姐姐，寧海還是給了平海自已的時間。

她看得出來她的妹妹是在確認什麼事情。她覺得可能是在第一次見到這個牛鼻子時候，心裡出現的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吧？

平海摸了好一會兒，才緩緩放開了張道生的臉。

張道生“噗通”一聲坐在了椅子上，輕輕揉著自已的臉頰。

剛才平海揉他的臉的時候，力氣大得要死，他都覺得自已的臉要被平海捏爛了。

寧海見差不多了，就湊到了平海的旁邊，問她是怎麼回事。平海沒有回答，而是盯著張道生慫了吧唧的模樣，問他：

“你喜歡列剋星敦嗎？她在你心裡的地位如何？”

“？？？”寧海摸不著頭腦，她不明白平海為什麼又突然說起了那個幾十年都沒有見的港區大太太。

張道生聽到後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一邊揉著臉，一邊含糊不清的回答：

“那可是我的大太太啊！當然喜歡！”

寧海猛地看向了張道生，眼神變得無比驚愕。

張道生沒有理會寧海，繼續自顧自的用像是朝聖一樣狂熱的語氣祈禱：“我認為列剋星敦就是這世間的主宰，所有人都應當是她忠實的僕從。畢竟你遊的本質是太太樂嘛~”

張道生在說完這句話之後，現場突然安靜了下來。只有風吹草動的聲音沙沙作響。

其實到這裡，她們就完全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比如面前男人的身份、以及比平海突然的非禮。

只是難以置信而已。

所以為了保險起見，她們還是決定再確認一下、和這個男人對幾個暗號：

問：“你對艦娘和深海艦孃的看法？”

答：“可恨的女海盜與善良的大海原住民。”

問：“那二太太呢？”

答：“十六餃太手電筒，藍光核能玩一宿。”

問：“皇家飆車隊的司機是誰？”

答：“那必須得是德德醬！”

問：“她在你心中是什麼樣子的？”

答：“德德醬，你能再表演一下那個嗎？哈哈哈.......”

......

寧海和平海接二連三的問了很多問題，張道生也都耍著寶一一應答了上來。

過了好久，寧海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你最喜歡的姑娘是誰？”

張道生收住表情沉默了一會兒，微微嘆了口氣，吟了一首詩：

“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張道生看著面前，眉頭扭緊，嘴巴抿住，努力繃著自已的表情的兩姊妹，柔笑著問道：

“現在，能確定我是誰了麼？”

過了好久好久，寧海像是失了氣力一樣，深深的嘆了口氣：

“整整一個甲子過去了，你可終於捨得回來了。”

張道生從凳子上起來，走到她們二人身邊，俯下身來輕輕撫弄她們的腦袋追問：

“是啊~那麼...感覺如何？”

平海沒有回答，而是伸手將張道生的手從自已從腦袋上拿下來，緊緊抱在懷裡；寧海則是一個猛子扎進了張道生的懷裡，雙臂緊緊環著張道生的腰，語氣悶悶的，緩緩回答：

“......許久未見，但一如初見，提督。”